“你……”我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儿,“是熊吗……”
疯子咧嘴一乐,几脚在地上踢出个坑儿,而后流利地生起火来,又坐下开始处理那条冷水无鳞鱼,我还站着,犹豫了一下,“卷丹叔说过探青囊的悬岩子,不到必要时刻是不点明火的……”
“这火啊,无非就两种用途,要么烧人要么烧物,你也可以听那红胳膊老蜈蚣的,等你饿死冻死成冰雕了老子可以考虑考虑用这火葬了……”
“呸呸呸!”我蹲下来盯着火苗儿,心说反正之前也不是没烧过,虎皮也不在,吃饱重要。
火都生得理直气壮,疯子这样的岐家番子更不会顺照什么“藏身躲影”了,探青囊该有的规矩他身上一样也没有,我也慢慢开始适应。
这一天里,我几乎没怎么活动,倒是疯子,鱼骨头一吐就站起来去山里头绕了大半晌儿,到了快天黑才回来。
一天又过去了,到了夜间零点,我被冻醒了,迷迷糊糊适应了夜色,就感觉到了周围刺骨的寒气,缓过神儿,我突然发现疯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这里,好似整片林子死去了一样,我站起来环顾四周,听到了细微的响动,仔细辨别似乎是从寒林深处传来的。
于是我拿起手电,握紧匕首,朝山林里传出声响的地方摸索前进。这里日间太阳光稀疏,到了晚上却遍地铺洒月光,越往里走就越亮,那响动也就越清晰,我意识到那声音就是我昨天晚上听到的“下雨”的声响。
四十分钟左右,面前景象一下子开阔起来,周围树林高立,环绕着一面幽蓝发亮的湖,我抬头一看,那光亮来源竟是湖上耸立着的雪山山崖,白雪幽蓝,肃穆纯净,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视力无穷清晰起来,被雪水洗涤了似的,甚至望穿那山崖后一脉无垠的冰川雪线和星罗棋布的冰蓝色湖泊,积在夜色下的天山山脉中。
这时我看到了疯子,他站在湖旁边的坡地上,正静静看着山崖的积雪,我跳上去,站在他旁边,说不出话来。
疯子伫立不动,良久,我开口道:“冰斗湖?可能吗?”
中高纬度地区冰川侵蚀形成的洼地,中汇集冰雪融水和雨水形成的湖,就是冰斗湖。
疯子没回答我的问题,眼神依旧落在山上某处,“来了。”他轻声说。
“什么?”我抬头眺望,一下子倒吸一口冷气,“那是……那是什么……”
山崖高处,正面山地,开始淅淅沥沥出现下落的“雨点”,我甚至看不清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四周的死寂渐渐被“雨滴”声撕裂出千万洞口,蚕食一样作响。那山上开始躁动,幽白的雪影衬着月光,孤寂中蕴藏着无声巨大的力量,釉色的灰白的样子,那力量开始下落,滚落下山崖流星似的落入潭水中去了,一丝涟漪竟然都没有激起,愈来愈多,成水流之势源源不断,无数“雨点”落进了潭面,无数“雨点”前赴后继。
“那是……”我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心似乎也磕磕绊绊随着落下深潭,“那是什么?”
“陨貂。”疯子的声音很平缓,没有波澜,一丝也没有。
“陨貂?”我难以置信。
“从雪山来到冰湖去,雪一点点向上褪去,就只能攀爬得更高,攀不上的被淘汰死去,爬上去的,从高处掉落死去,动物界也是有殊途同归的。”他说,“人自负文雅地压了这么个名字在它们身上,其实他妈的是在给自己洗脑呢。”疯子的脸庞映出灰暗的亮色,眼睛里却没有光。
我感到莫大的震撼,这些陨貂,竟然是自杀。我开始感觉被巨大的悲凉裹挟,“‘处于极端痛苦的人才能认识生活无忧无虑的可贵’,可是……”我意识到这样的痛苦,是多痛苦,“可贵”只是人自封的而已。
这算是教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