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南郡王府世子妃想邀您去楚宅一趟,这是帖子,您可要过目?”
承恩侯府,一个身穿翠色衣衫的婢女,将一张拜帖呈给坐在桌边拨弄香炉的任二夫人,声音清脆而温柔。
任二夫人闻言,抬头看了那帖子一眼,却没有接过,只轻蔑地道了句,“本夫人没时间,扔到纸篓里去罢!”
翠竹点了点头,将帖子收起来,不过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怎么,还有事?”任二夫人一向宠爱翠竹,见状,懒懒地疑了一句。
翠竹又行了一礼,然后道,“回夫人的话,世子妃身边的折锦嘱咐过奴婢,要是您不愿意赴约,就让奴婢跟您提一个人的名字。”
“哦?是谁的名字?”任二夫人不再拨弄香炉里的沉香,好整以暇地问道。
翠竹看着任二夫人的眼睛,缓缓念出那个平平无奇的名字“阿康”。
阿康……
这两字一出,任二夫人脸上的血色立刻退去,变得铁青铁青。
她脊背绷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不停地嗫嚅,“阿康、阿康……”
随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夫人?”翠竹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句,疑声道,“夫人,阿康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您听到他的名字,会这般失态?”
任二夫人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仍是那副失神的样子,悲痛欲绝地垂着泪。
许久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用帕子抹掉眼泪。声色俱厉地吩咐翠竹,“你现在就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去楚宅赴约!”
“夫人?”翠竹又叫了一声,一脸狐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就是圈套,我也要去……你不要再多问了,立刻去给我备马车!”任二夫人不容质疑地吩咐翠竹。
翠竹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去备马车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承恩侯府的马车在城东楚宅门口停下。
翠竹扶任二夫人下了车,便去叫门。
哑伯早就得了楚辞的吩咐,打开门,得知是任家的夫人,立刻将任二夫人带了进去。
不过翠竹。却被挡在了门外。
任二夫人根本无心多想,听了楚辞的规矩,只交代了翠竹一声踏实等着,便迫不及待地朝里走去。
谢辞居花厅,楚辞听到脚步声才放下自己手里的书。
“我来赴约了!”任二夫人进了花厅后,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奔向主题道,“世子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辞闻言,抬头朝任二夫人看去。
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指着自己下首的座位,道。“夫人还是先坐下再说罢!”
任二夫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着牙又往前疾走疾步,坐下后,看着楚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坐下了,世子妃现在可以说了吗?你让下人留下我阿康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楚辞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
然后从袖口取出一本书札,扔向任二夫人道,“我是什么意思,夫人看过这本小札就知道了!”
任二夫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书札,打开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一页一页的翻得飞快。
她认得出,这是任贻华的字迹。
而这书札里记载的,全是任贻华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
比如说,他当时是怎样诱导他的姨娘害了三岁的阿康,然后嫁祸给大哥阿明。
又是怎样害了自己的姨娘,只为嫡母能毫无芥蒂地收养他,将娘家的所有资源都用在他的身上……
看完最后一页,任二夫人的手都颤抖起来。
她眼底一片猩红,抬起头,犀利地看着楚辞,质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说呢?”楚辞一脸悲悯地看着她,反问,“任贻华从六岁起就是你一手带大的,听说他忧心你睡不好,从六岁半起,每个月都会朝三十卷佛经给你供在小佛堂里……他的字迹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般说,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掐灭了。
她真的没想到。
她做梦都想不到。
自己一手带大,亲自教养,几乎花尽所有心血的儿子,会是害了她亲儿子的凶手。
任贻华,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康儿染病死的时候,她才多大啊,是五岁,还是五岁半。
这个一个年幼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机。
不但害了康儿,还嫁祸给比他聪明,早早就失了生母的明儿……
任贻华,太毒了!
她也太蠢了,竟然将一条毒蛇放在身边,还一放就是十五年!
……
她抬起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
不想在楚辞的面前哭出声来。
楚辞别过头去,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放在任二夫人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
不过想虽这样想,但为了陆兆华的将来,她还是善意地向她递了一块帕子,道,“逝者已逝,夫人节哀吧!”
任二夫人听楚辞这么说。
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
用力将眼角擦干后,理智也回笼不少。
冷冷的看着楚辞,道,“世子妃替我查出这件事,应该不止是好心吧?”
楚辞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会查你们二房的事,的确不是好心。”
“你直说吧,到底想要做什么!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一定帮你,就当还你这个人情。”
楚辞听她这么说,唇角微微一弯,道,“夫人快人快语,那我也直来直去了……我想让夫人帮忙作证,十六朝贺会那日,兆华并没有出城,去什么落霞山庄,而是代我去了一趟镇国公府,给杨六小姐送治疗哮喘的药。”
“而你之所以会帮任贻华提亲,是因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故意编出谣言,中伤兆华。”
“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任二夫人点了点头,毫不犹疑地说道。
楚辞“嗯”了一声。
任二夫人拿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然后看着楚辞道,“世子妃还会治哮喘?”
楚辞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疏离,“任二夫人,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吧?”
任二夫人听她这般说着,脸上不由一黑。
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又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我就再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小弟治哮喘,我把陆家大小姐的汗巾还给你。”
楚辞:“……这汗巾又是怎么回事?”
任二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恨声道,“是任贻华那个畜生特意留下来,想当做两人私相授受把柄的证据,上面绣了陆大小姐的闺名兆华二字……”
这样的话,东西是该要回来。
楚辞无奈地轻“嗯”了一声,“那劳烦夫人尽快把汗巾还回来罢,等我跟大小姐确认过没有遗失别的东西,就随你去给你娘家弟弟诊脉。”
任二夫人点了点头,“等我处理完任贻华那个畜生,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楚辞没有意见。
她看了折锦一眼,“任二夫人还要处理家事。你好生送她出去吧。”
“是,姑娘!”折锦答应一声,便带着任二夫人朝外走去。
任二夫人前脚刚走,陆小郡王后脚就从花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殷殷勤勤地给楚辞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含笑道,“娘子累坏了,快喝杯茶润润喉。”
楚辞轻哼了一声,接过茶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
喝完后,看着在她身边坐下的陆小郡王,又问,“给秦昉的信,你送出去了吗?”
陆小郡王道,“暗卫昨日中午就动身了,骑得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过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楚辞“嗯”了一声,想起青龙卫盗来的那本小札,忍不住啧啧叹道,“不过要说这任贻华,还真是个狠人,才五六岁,就能想出那么多恶毒点子来……”
陆小郡王十分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狗东西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内里却是比最毒的毒蛇还要阴毒。”
顿顿,又拍着胸膛道,“还好二叔家的几个兄弟没那份恶毒谋算,不然的话,我只怕早就死了十几二十次!”
“呸呸呸,说什么呢!”楚辞听不惯他说这种丧气话。
瞪着他道,“任二夫人之所以护不住自己的嫡子,是没想过被自己压的服服帖帖的妾室会谋害自己的眼珠子,可你跟他不一样,你从小在鹿呦院长大,不但有祖母护着,更有祖父疼着,身边指不定跟了多少暗卫,二房那些人没有出手害你,哪里是你命大,分明是他们命大!”
“好好好,娘子说的是,娘子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陆小郡王眼神宠溺地看着楚辞,一副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楚辞被他柔情满满的目光笼罩着,便是平日里脸皮再厚,现在也忍不住俏脸绯红起来。
轻哼着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呢,眼睛眨也不眨的!”
“看娘子啊!”陆小郡王随口说着。
楚辞又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