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珍而重之地将我娘唯一的这件遗物送给了苏垣城，又是如何在他放榜高中的那一日发现了扇面上有关我身世的秘密。

就如同那天一般，三丈红尘将我和他远远地隔绝开，仿佛我们属于两个人间，原来时至今日我从未看清过他。

我伏在地上，用尽全力向三狐狸磕了三个响头，瓦片的尖角刺破我的额头，鲜血滴滴拉拉的落在眼前，我的眼中变得猩红一片，我听见自己淡然的声音对他说，“施梨无意冲撞三皇子殿下，还望恕罪。此事与苏家和苏垣城皆无半点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施梨没有半分怨言。”

“罢了，此事我的影卫会去封口，你也并没有伤到我，念在你是初犯我可以不追究……”三狐狸的声音忽然变得危险，“但若是再敢提白梧城之事，只怕苏垣城也保不了你。”

我叩谢三狐狸大恩，缓缓站起来看向苏垣城，许是怕我满面的血腥脏了他的眼，他侧过头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午后起了风，吹动他飘飞的白衣，今儿个的确精心捯饬了一番，可惜我似乎坏了他的雅兴。

“苏垣城，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么？”我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你的眼光也不过尔尔，但你若是真心喜欢，娶回来做个妾室倒也无妨，必能给你添个一儿半女。但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若你还是不满意，我走也可。”

说罢，不等苏垣城答话，我翻身从屋顶一跃而下，拖着蹒跚的步子和淋漓的鲜血走过这条已然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自知已经没必要继续听下去了，苏垣城永远比我聪明也比我理智，所以我本不求他在这件事上与我站在一起和三狐狸正面对抗，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令我寒心至极。

这世上本没什么是必要去争取的，我曾不解自己来世上走一遭究竟有什么事是必须去做的，楼安要为楼家正名，阿琪肩负两国和平，陈予白又想要天下河清海晏……那我又有什么使命呢？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此一生并不是为了来看这人间喧嚷，游云落花，亦不是为了圆满我生老病死的诸多苦难，我从不是什么旁观者，我无比真切的感受着一切喜怒哀乐。

我落下窗上的纱帘，隔着雾霭般的薄纱看向望向院子里那棵葱郁的梨树，除了方才受伤后的耳鸣之外，周遭的一切都无比静谧。

这会儿疏云许是在前院给花花草草浇水，还没注意到我已经翻墙回来了，否则她肯定又得哭。

“我看看，伤得怎么样。”陈予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还没走到我跟前就急匆匆的说要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了。

我搁下手中的团扇，抬头看着他，指了指我磕破的额头和下巴，张张嘴，牵动受伤的下颌痛得我嘶了一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三殿下发难，但此时不是什么好时辰，三殿下占尽天时，风头无两，谁敢当街驳他的面子？”陈予白从怀中取出青色瓷瓶的药膏，小心地替我敷在伤处，又说，“苏垣城也是为了保护你，你着实不该怪他。他若是不打你，今天你的小命恐怕难保。除了脸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我下颌痛得很，不想开口说话，就回手指了指自己，苏垣城那一脚踢得我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实在是不客气。

“心痛可没法医。”陈予白替我擦完了药，又伸手抹掉我脸上的灰，站直了身子抄着手看向我。

“……不是心痛。”我努力张开嘴，本想说他踹了我，但左右又怕陈予白尴尬，只好说，“他被我逮到和一个姑娘一同逛街，许是心虚了。”

“是吗？”陈予白的尾音略微上扬，我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承认，我在街上和三狐狸打架有因为看到苏垣城的缘故，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我自顾地摇摇头，“罢了，不说了，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苏垣城保住了我的命，所以他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