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又沉沉睡去，陆安走出家门。没有街灯的树玫瑰街正在黑暗里沉眠，街对面的哈扎耶老太太的窗子外挂着白色的纱帐，夜风送来几声海鸥的啼鸣。

正如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夏夜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气温不冷不热，空气恰到好处的湿润。这样的夜能抚平人的烦躁，它让人舒服，让人期待明天。

陆安深爱皮亚乔的夜晚，可是在这个满月之夜，陆安仿佛头一次看见暗夜阴影中隐藏的恐怖。

他又想到了那句话：“大发现时代表面的光辉之下，是巨大的阴影。”

自从凯恩的死，他就知道向光辉进发的路上，会遇到各种事情，会看见那些阴影中的事物，但此前他只把凯恩的事件当成闯荡大发现时代前的插曲。

他去调查贾哈尔、巴尔韦，是出于起码的良心和启神晶体，或许也有一些正义感的驱使，但他并不太关心那些阴谋家。

每个时代都会有阴谋家，总有人会站出来对抗。在他的设想中，那个对抗者将是希述王国，是战争部，是强大的执命人们，而他想对抗的却是大外海的风浪，是未探索世界的未知。

但现在他切身感受到被阴影笼罩的滋味。这让他后怕，愤怒，恶心。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他想着那把差点刺入莉蒂心脏的血刃匕首，想着凯恩手中的眼球和他脸上疯狂的笑容，想着那个诅咒自己下地狱的贾哈尔，想着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养父。

他的思绪错杂烦乱，心底有些东西正在悄然萌生。

……

第二天早晨，陆远被陆安叫醒。他睁开睡眼：“怎么了？你小子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我再睡会儿，你一会儿再跟我说。”

陆安严肃地说：“老爹，别睡了。你先吃早饭，我有事情要说。”

陆远不解地快速吃了早饭，喝了点发酵好的火焰牛奶，陆安问：“老爹，你在工作的时候，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跟卢曼人骂过。”陆远说。

陆安皱了皱眉：“怎么骂的？我要听细节。这很重要。”

“那个卢曼人说，北大陆的勇士终将再次君临亚希尔。匈卢曼的辉煌终将再临，总之就是这之类的狗话。”

“然后呢，你怎么说？”

陆远说：“我说看到了吗，你们的箭矢之宫现在成了皮亚乔的景点，你们的民族也只剩下怀念的价值了。”

陆安气得想笑，自己这个老爹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脾气暴烈，人家卢曼人既然是你的客户，你是个旅游景点门口卖纪念品的，那就客气点啊！

“还有呢？”

陆远想了想，说：“然后就是各种争论，他说如果不是匈卢曼后期出了几个大昏君，希述这片土地早就是匈卢曼的了，我说……我也忘了，总之就是骂他。”

陆安问：“最后那个卢曼人有没有撂下什么狠话，比如说要报复你之类的？”

“没有，他就老老实实地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