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郴山之巅的天启殿常年被云雾缭绕,但即便再浓厚的云雾,也难以遮掩天启殿的全部。因为这天启殿实在太大了,门口巍峨恢弘的玉柱仿佛撑起的不是大殿,而是山顶的那一片天空。
每每晴空万里的时候,山脚下来来往往的凡夫俗子,偶尔不经意的一个抬头,便能依稀看到在云海间穿行的宫殿,恍若天宫!
赵从容站在门口,仰望这雕栏玉砌的宏伟大殿,一时间思绪万千。
良久过后,他偏了偏头,迈着大步穿过空无一人的正殿,径直来到了后面的偏厅。
最远处的墙上,挂着历代掌门的画像。那是郴山剑宗的历史,也是郴山剑宗的荣耀。
画像前面站着一个长袍老者,正心无旁骛地凝视那一幅幅画像。
从背后看去,老者长发如雪,腰背也有些佝偻,干干净净的长袍旧得有些发皱。
赵从容走了两步,停下来,不愿再上前。
“来了。”老人开口,却没有转身。
“赵从容拜见掌门师尊。见师尊身体安健,从容不胜欣喜。”真话。赵从容最大的愿望就是师尊健康长寿,永葆青春。
“还是死性不改。”老人语气平平淡淡,细细回味,甚至还有一丝冷意。
赵从容站起身,就要去解下腰间长剑。这时老人徒然转身,一对丹凤眼不怒自威:“赵从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窃取宗门镇山神剑!该当何罪!”
赵从容默然不语,手上动作缓慢而稳定,丝毫不受这声呵斥的影响,继续一板一眼地卸下长剑。
神剑有灵,赵从容指尖堪堪触及剑柄,便被猝不及防烫了一下。原本镶嵌在剑柄上的珠子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发出明灭不定的微光,而那古拙的剑柄竟在瞬间变得如烙铁般滚烫。
赵从容丝毫不为所动,右手稳稳握住了剑柄,其间甚至不见他有施展任何神通,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便让一切消弭于无形。
解剑,下跪,然后双手平托。
“从容自知犯下宗门大罪,无可辩驳。只是为了天下计,为了人族中兴,即使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从容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好的很!”老人怒极反笑,一步踏碎地板:“天下,人族?哼!你当我这个郴山掌门死了不成!我还没挂在墙上呢!”
赵从容低着头,双手把剑托过头顶,没有接话。
老掌门理都不理,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毫无收回神剑的意思,只是冷冷说道:“哼,日月清光剑。怎么着,剑也偷了,英雄也做了,现在回来把剑一还,拍拍屁股就完事了,顺便还能邀个功,是吧?”
“弟子请罪。”剑举得更高了。
“呵,请罪?你何罪之有?你忘了你是赵从容,名满天下的英雄,人族第一强者啊!”
“师尊的养育之恩,郴山的教导之情,从容不敢或忘。”
“不敢或忘,好一个不敢或忘!那你就敢偷我郴山剑宗镇派之宝、宗门神剑!”
“……”赵从容沉默片刻,终归还是说道:“为了人族。”
“为了狗屁!”老掌门一脚踢翻赵从容,声色俱厉地喝道:“打着苍生的旗号,行不法之事!我告诉你,天下有天下的法则,郴山有郴山的门规。不是你拿着大义,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肆无忌惮触犯门规、践踏法度!”
“无论天下、人族,还是别的什么,都不是你违法犯禁的理由!”
“大义固然重要,但是小节也不可废弃,更不要说人生在世当守的规矩、法度!”
“日月清光剑乃我宗门至宝、镇山神剑,拥有改天换地,颠倒日月之威能。宗门十禁第一条写的清清楚楚,日月清光剑和乾坤白垩盔,非掌门人不得擅动。你是第一天进门不知晓这条禁令,还是说你是郴山现任掌门?”
赵从容再次跪伏在地:“弟子以为,在大义面前,必要时可以不拘小节。”
老掌门恨不得再踹他两脚,这头一根筋的犟驴!
“好一个必要时!那我问你,什么是必要时?顶着大义的名头,难道就能肆无忌惮违法犯禁?假设有一天,为了大义要你杀掉你至亲之人,杀光整个郴山,杀掉万千无辜百姓,你杀还是不杀!”
一句杀还是不杀,直指本心!
终于,这一次赵从容再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低着头,认真思索师尊这尖锐至极的问题,心中矛盾。
“罢了,你起来吧。”老掌门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上天不会这么无情,命运也不会对你如此苛刻。这种极端的假设,终归是不存在的。只是你要牢记,不是说为了天下大义,就能罔顾其他所有。该遵守的法规操守,却也不能违背。”
“从容谢过师尊。”
拜谢之后赵从容正准备起身,忽然又听老掌门说道:“先不着急谢。这违禁之罪还没说到。”
赵从容双眉一扬,抬首朝老掌门望去。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老掌门开口第一句话,便让赵从容如坠深渊。
“依郴山门规,私窃宗门至宝者,当逐出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