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了父亲的基因，小力开大车十分拿手，在镇上为父亲挣得了不少声誉。小小年纪，他便成了镇上的一个知名人物。尽管如此，罗坚仍不敢放纵儿子，每次都叮嘱自己的儿子：“行事要谨慎，切不可忘乎所以，四处招摇！”在罗坚地严格管制下，每每想开车出门兜一下风，小力必先请示父亲，方可成行。

与车同行，小力更多地接触了这个行业的生活状态。在他眼里，父亲的朋友圈，犹如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各具特色，他们生性豪爽，乐观积极，幽默滑稽！他们平时一起喝酒吃肉，打牌娱乐，工作中相互照应，助人利己。年少好嬉，小力经常跟着这群大人们一起打打闹闹，俏皮捉弄。卡车少年，更有速度与激情，早早地在他身上上演。

小力享受到了一名优秀司机儿子的待遇：镇上人物，商家邻里，对小力热情有加；每当出门在外，小力轻松便能招到一辆顺风车；每每街档有饭局，见到小力，必有人招呼落座；他倍受尊宠，比乡村干部都好使，甚至，有一回跟父亲在社交场合，小力被人称之为“罗公子”！

这种待遇小力消受不起，他知道，这优越，出了小镇，出了家乡，就是一个零。物资生活上的无忧，并不能消除日益成长的烦恼。他感叹个体的渺小，他担心父亲的安全，他害怕遇见山上的坟地，他还对班里学习委员高傲的眼神感到愤懑。他认知社会，他看《平凡的世界》，《浮躁》，从中产生强烈的共鸣。他的三观日渐长成，青春期的特征，除了性晚熟，一切的一切，他都开始早熟。

财威是学校的问题学生，每日打鸟掏蛋，常被学校通报批评，乃至从初二留到了初一，跟小力一个班。在班里，他的身高都超过了老师，而且经常油嘴滑舌，放声起哄，这让小力感到有些难堪。毕竟，中学课堂也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人情世故，道德价值皆存：学习好表现好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谁也不敢心生叛逆。更重要的是，在黄盖中学，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位或相貌出众，或有内涵的女生①，男生们可不能在这些女孩心目中丢了霸子。

初中的数学让学生们日渐感觉到辛苦，整式分式，函数方程，平面几何；每逢小考中考，绝大多数学生都被老师整得头昏眼花，考试成绩经常是哀鸿片野。班里有个小女生叫凌雪，聪明好学，总能考得班里前三名。凌雪比小力还小一岁，她是从小学五年级直接跳上初一的，这让小力尤为惊叹，自愧不如。

这天，当小力又一次领回记着可怜的分数的试卷时，他简直抬不起头来。

数学老师走了过来，轻声细语地说：“小力啊，怎么搞的，以你的实力，不应该只考这么点分数啊！”

小力听了，很是惭愧。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爱面子，不甘落后于人，然事情总不遂人意，越是孜孜求之，越是不得之。

这时，凌雪也走到小力的桌旁，一把抢过小力的试卷查看，小力慌忙用双臂盖住，不愿把那鲜红的分数示于人。

女孩笑咯咯地看着他：“咯咯咯，干嘛掖着嘛，我已经看到啦！”

小力差点乱了方寸。小女孩相貌长得不算出众，短发圆脸，却是个小才女。

“小力，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男儿，怎么变得畏畏缩缩了呀！”

“呃，我脚麻了——”小力打了一个诳。

“噢，那可要善待自己哟！”

凌雪是班里的班长，她落落大方，课堂上十分活跃，颇受老师的宠爱。凌雪的记忆力好得惊人，每每别人背过很多遍单词仍然记不住，她却能过目不忘，犹如《射雕》里的蓉儿。课室里，凌雪喜欢找小力交流，话题天南地北，无所不及，言谈中充满智慧。

小力不懂凌雪为何如此聪明，轻轻松松就化解被他认为有难度的试题，搞掂功课。后来他知道，凌雪她爸凌建枫是整个农场公认的才子。凌建枫以前是黄盖中学的教师，现在是场部副场长，凌雪出自书香门第，难怪她自小博学经纶。小力心里不禁叹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力从小对知识分子崇拜有加，对这位知性女孩，尤为使然。这当然不涉及青春情感，以后的世界还大，毋庸过早谈及感情。

小力有时问凌雪：“凌雪，你每次考试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凌雪说：“哪里啊，人各有所长，很多东西我也不会呀！”

女生天然发育得早，无论智商情商，都比男生快半拍。接触久了，小力看出来，班长凌雪并不是势利之人，她说的话独到，让人心悦诚服。课外凌雪常常找小力玩耍，放假的时候，凌雪跟小力坐上他爸的车到县城新华书店去看书。返回时，他们迎着晚霞，坐在一车雪白的化肥上，聊着天，兜着风，慢慢地回到农场。她说小力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她喜欢跟他一起交谈天下。小力并不懂什么叫做真性情，多年以后他才在网上百度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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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个时候还没有“班花”一词，那是小字辈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