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白瓷茶碗,回道:“我猜你与我一般,是陆鸿渐的追崇者。”时下人们饮茶,常在茶中加入各色佐料,谦洵却独爱茶圣陆鸿渐的清茗饮法,只在初沸时加少许细盐。更甚者,他连盐也丝毫不加。民间如此饮茶之人不多,这小娘子倒是难得的知己了。
谦洵饶有兴趣地瞧着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身道人打扮。因是男装,脸上未施脂粉,却是细腻白皙,透着红润,肌肤比富贵人家的娘子们还好些。秀眉如柳,杏眼如星,鼻梁小巧端正,樱桃小口不点而朱。居然没有耳洞。身上道袍看似素雅,却是上等料子和剪裁,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这模样,扮成女装,不知是何等绝色。
小娘子又道:“这家新来的茶虽难得,可远比不上你在皇宫喝的贡茶。”
谦洵微微一愣,一瞧自己身上,不过是寻常便装,并看不出身份。
小娘子笑道:“你头上有紫气,是皇族之人。便是皇族,有紫气的也不多。”
谦洵只道是些恭维的话,便打趣道:“好眼力,在下姓李名谦洵,字仲信。确是与皇室有丝缕瓜葛。如何称呼?”
小娘子抿了一口茶,回道:“我叫莫……莫松龄。”
这略一迟疑,可知她用的是假名。一个小小女儿家,不愿告知闺名,本是寻常。
谦洵看着她一笑,一时有些失神。过几月,他便及弱冠,父亲近来一直张罗着为他娶亲。谦洵想着,不知父亲要为自己挑选的妻室是何样的女子?家世品貌定不会错,可能否与自己夫唱妇随?自己的母亲,出身望族,端庄典雅,一辈子却只得父亲冷冷的尊重。小时曾见母亲望着父亲的背影,神情那么落寞。
见谦洵盯着她出神,小娘子秀眉微蹙。谦洵这才回过神,自知失礼,连忙道歉。
此时,茶博士端着谦洵的茶上了,清香四溢。
小娘子忽而道:“你有麻烦事儿了。”
谦洵正品着茶,抬头有些不解地瞧着她。
“你头上有黑气。”小娘子正色道。
谦洵见她如此严肃,倒笑了,“方才是紫气,这会儿又是黑气?那你且说说为何有黑气?”
小娘子摇了摇头:“若有似无,只萦绕了片刻便消失。我判辨不出。”
“哦?那可有破解之法?”谦洵学着她换了严肃的神色,继续逗她。
小娘子沉吟片刻,自腰带上解下一枚小小香囊,推到谦洵面前:“此物可以驱邪。你若信我,便收着,或许有些用处。”
谦洵见她如此认真,便笑着谢过,收下香囊。正聊着,谦洵忽而一拍脑袋,想起父亲吩咐申时过去找他。怪道小娘子说自己有麻烦事了,眼前可不就有件大麻烦事等着自己。
谦洵忙起身告辞:“莫……兄弟,谢谢你的香囊。我家住安国府,你若喜欢茶,改日去寻我,我备些贡茶赠你。”
小娘子回道:“后会有期。”
走出茶坊时,谦洵心情已好了许多。取出她赠予的香囊一嗅,是淡淡的玉兰香气。这小娘子虽神神叨叨,却是有趣得很。谦洵回头一看,只见她正唤了茶博士,又要了一碗茶,吩咐不加佐料。
在这烦闷的午后,邂逅这样一个清新小娘子,倒是意外之喜。
但愿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