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芳自告奋勇，要求去伺候沈芸，阮红袖当然不允，斥责了她几句，艳芳隐忍不发，假装放弃了这个念头，在阮红袖面前告退，傍晚时却到沈芸住着的小院外，寻了无人看见的角落，飞快地逾墙而入。

院子里有个年纪大的丫鬟，是阮红袖暂时安排了来伺候的，此时正战战兢兢，吓得根本不敢跟沈芸呆在一个屋子里，听见沈芸屋子门扇推开的声音，才探头出来看。艳芳对她说：“你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那丫鬟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小院。

阮艳芳走进沈芸屋子，傍晚光线已昏，屋里更暗，她去桌边打起火石，点着了油灯。耳听得沈芸的呼吸声不匀，忽疾忽缓，走到床边看时，双颊泛起红晕，唇色却比平时浅淡了。阮艳芳伸手摸了摸沈芸的额头，触手滚热，再摸她手心，也是如此。油灯火光摇摇，她看见沈芸颈上有了几处红色疹子。心中一急，不由得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好似自己也呼吸不畅一般。

沈芸沉沉昏睡，阮艳芳又摸了摸她脸颊，她也是毫无反应。阮艳芳把油灯放了回去，站在床边发怔。忽然沈芸在昏睡中低低呻吟一声，阮艳芳吃了一惊，见她如此难过，扑簌簌两滴眼泪滴落在沈芸衣襟上。

阮艳芳低下头，双唇伏上沈芸的嘴唇，趁她呼气时，自己吸气。

“痘神，痘神，大发慈悲，离了她身，还上我身。”阮艳芳抬起头来，就跪在沈芸床前，双手合十，低声祝祷。这是她听说的法子，据说痘疹只要能传给了别人，原先得的那人就能好起来。

外面传来小院门扇被人猛力打开的声音，阮艳芳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暗自镇定地走出屋去。

阮红袖果然来了，站在院门口，面色如铁，目光中充满严厉的责备之意：“艳芳，你过来！”

阮艳芳走去她面前，离了三步跪倒。

“艳芳，你这是何意？”

“师父恕罪，我见不得阿芸如此受罪，方才已与她渡气——宁愿我得了这症候，她好了罢！”

阮红袖大吃一惊，又惊又气：“你、你、你……荒唐！”这一口气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复又道：“你怎知这法子有没有效？若是无效，岂不连你也栽了进去！”

艳芳垂泪，说：“我一想到她在那里挣命，我这心里如油煎迫的一般，也是不能好了。若是这法子能得效用，贪天之幸；若这法子无效，能与她受了同样的难过，徒弟心里却好受些。只是负了师父栽培的恩德！还望师父宽恕些个！”

“你……你这孽障！你何时起了这般的非份之想？！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曾发誓断姻缘么？！”

阮艳芳伏在地面，不敢抬头，说：“弟子有罪！却不曾有非份之想，当年的誓言，更不敢忘记了。回想弟子平日，何曾露出一星半点颜色？此时性命相关，是再也忍不得了。”

阮红袖眼中神色变换，一时愤怒一时惋惜，自己一手调教大的最得意弟子之一，这飞燕楼将来都是打算交到她二人手里，十几年的情分在，她心中又一阵哀伤——此情此景却是无法可想，冷声说道：“你既然这样死心塌地地要伺候她，便留在这院子里不要出去了。我已经给阁主去信，说了此事，阁主或者有法子可医此症，——且看你俩的造化吧。”说罢拂袖而去。

院门再次关闭，阮红袖在院外再次叮嘱守门人，严禁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