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筹光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背包,忽的一笑,立即将书包取下来,放到梁镜怀里,“你喜欢这个?那这也送你了。”
梁镜堪堪抱着有些沉的书包,仰头看着赵筹光。
远处停了辆轿车,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按了一下喇叭。
赵筹光却看也不看,只是玩味似的捏了下她的小脸,说:“要乖乖等我,下次见你,我带你玩好玩的。”
说完,她就向轿车的方向走去,那车上的司机立刻下来,恭敬地为她开车门。
隔着很远,梁镜看到赵筹光在上车前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下一次见面,是一个星期以后,梁镜趴在屋里写作业,忽然从窗户那里扔进来一个石子。
梁镜跑到窗户台一看,赵筹光坐在院子围墙上,笑着冲她招手,示意她出来。
同龄的小孩很少愿意来找梁镜玩的,梁镜也不乐意与她们亲近,然而赵筹光坐在窗户外面冲她招手,梁镜就忍不住跑出去了。
刚跑到堂屋又停下来,返回自己的小房间,带着上次赵筹光送的书包,才又出去。
赵筹光从一米高的围墙跳下来,远远地看着她,见她拎着书包,问道:“怎么把这个带来了?不喜欢吗?”
梁镜将书包送到她面前,一脸严肃道:“我妈不让我随便要别人东西。”
赵筹光却摇着头说:“哪里是随便给的。”说完也不接,而是摸摸梁镜软趴趴的长发,说,“先带你去个地方,走吧!”
“什么地方?”
“先保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知是何缘故,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梁镜,竟然对赵筹光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这半年刚刚有窜个子的苗头,可在高挑的赵筹光面前还很稚嫩,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小姐妹一般。
赵筹光带着梁镜去了仓库,大概里面放着张家的重要物品,门上挂着很粗的一把锁。
这时候还没有电子码这种高科技,所以梁镜很惊讶地看到赵筹光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钥匙出来,一个一个的试。
她拿着锁看了半天,歪着头和梁镜示意,“注意门口,给我放风啊。”
她这么一说,原本一头雾水的梁镜立刻好奇起来,她平时规规矩矩的,这时仿佛知道赵筹光做的事不太好,可还是乖乖地帮着她看周围的动静。
赵筹光很快打开了锁,她回头拍了下梁镜的头,然后先进了库房。
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的库房,没想到里面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些老家具。
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梁镜甚至可以看见细小的尘埃漂浮在半空中,不过她对这一屋子的柜子木箱不感兴趣,倒是赵筹光,将布防掀开后,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赵筹光很快又将布盖好,她摸了下梁镜的背,解释道:“这些都是我母亲的嫁妆。”
然而说完,她就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带着梁镜来到一扇门面前,这门看起来很奇怪,只有把手,却打不开门,更是找不到开锁的位置,赵筹光却熟练地打开门边墙上的凹槽,伸手转动一下,然后对着门使劲一推,门居然被打开了。
梁镜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感觉像寻宝一样的精彩。
赵筹光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一边拉着她的手进了门,一边说:“这门里面的,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张父生前极爱收藏古董,加之赵母是珠宝商的女儿,两家联姻的时候,光是陪嫁都陪了几十箱的嫁礼,可惜夫妻俩面和心不和,生下赵筹光没多久,张父继续沉迷古董,赵母主持茶庄,但大部分时间都深居在宅院里,这库房里的就是那时候一点一点积攒的东西。
果然,门一开,内室里一排排的架子上都摆着精致的木盒,中间的桌子上放着瓷器,大概好一段时间没有人来,上面都落了灰尘。
梁镜人小,身子也比大方桌高那么一点点,她左看右看,忽然指着对面架子上的红色箱子,问:“那个是什么?”
或许是那箱子上面的镶边花吸引了她,又或者是这里所有装着古董的箱子外形相似,唯独这个小箱子上了锁,才让梁镜一眼注意到。
赵筹光一下子抱起梁镜,举着她让她将小箱子取下来,一边笑着赞叹:“眼光不错,这玩意是最贵重的。”
梁镜看见赵筹光将脖子上挂的锦囊取下来,从里面倒出来一个精巧的古铜钥匙,动作熟练地开锁,打开了箱子。
这么大的箱子,里面居然只放了块绿光盈盈的碧玉,梁镜将它捧出来,说:“这个上面的图文很好看。”
赵筹光摸摸她的头道:“真识货!”又见她盯着碧玉雕上面的纹路,便问:“喜欢吗?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梁镜显然不知道,她手里现在拿着的是张家最珍贵的古董,没有之一。
张家一脉延续至今只得这样一个皇家玉器,可谓是珍之又重,老一辈们世代相传,定下规矩,谁得了它,就是张家茶园名正言顺的家主。
而如今,赵筹光笑意盈盈地看着梁镜把玩它,居然当个玩意要送给她。
梁镜不敢要,赵筹光却也不收,只说:“拿着吧!张家那些人不配得到它,就当是给你的赔罪礼。”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当晚梁镜回去,就被梁奶奶抓住了,老太太精明又眼尖,前几天就见梁镜从外面背了个新书包进来,没顾得上盘问,今天又看她这么晚回来,书包里还鼓鼓的,当即要搜。
梁镜挣不过,眼看着奶奶将木盒掏出来。
梁奶奶虽然日常无理取闹,但好歹也是有些阅历的,看了盒子就觉得不对劲,打开后更是大吃一惊。
梁奶奶将梁镜拽到里屋,悄悄问她,“这哪来的?”
梁镜说是朋友送的。
梁奶奶一面质疑梁镜小小年纪哪来的朋友,一面打起了小主意,“这个奶奶先替你保管,不准到处乱说啊!”
梁镜当时是点了头,结果当晚就把事情和梁母说了,撇去赵筹光带她去库房那段,只说奶奶抢了她东西。
于是梁家又闹了起来,第二天,梁镜被梁母嘱咐一番,将东西原样送回赵筹光手里。
赵筹光不得不再次回了趟库房,然而没过两天,库房居然失窃,东西丢了大半不说,连这块玉雕都不知所踪。
这下可把张家本族的人都惊动了,原本都在分家产呢,一看最值钱的东西让人盗了,纷纷闹起了内讧。
这边警察都过来调查了,赵筹光的外公又派人来接她,说是两家来回跑不合适,都改了姓,自然也是要回到赵家生活,纵使赵筹光自由肆意惯了,也不敢忤逆赵老爷子的意思。
临走的那天下午,赵筹光翻墙跑到梁镜的窗户底下,她给梁镜带了一大包糖果,才说:“我要走了,以后我还会来找到你的。”
梁镜并不知道她和赵筹光这次的分别不同以往,以为她只是上学,隔十几天就回来了,于是点点头,乖巧道:“我会等你的。”
院子外面还停留着警察,正挨家挨户的询问,赵筹光一点都不在意,她将路上采的野花捆在一起,送给梁镜,说:“那天我带你去的地方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查不到你身上。”
梁镜懵懵懂懂地问道:“那你呢?”
赵筹光笑了笑,“我没事的,那一屋子东西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说完像是不放心,又嘱咐道:“那个玉雕,我会找到的,丢了的东西,总是还会回来的。”
“只要等她的人还在就好。”
梁镜还记得那天的夕阳一直落到墙头,赵筹光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和她说再见。
她那时年幼,还不知道每一次分别可能就成了永别。
就像她从梦里醒来,一睁眼回到现实,看见窗外熹微的晨光。
好像幼年时的她还在窗户旁等着赵筹光。
浑然不知,那时赵筹光,再也不像日后任何一个时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