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严良听着当即有些不高兴,他说:
“云卿啊,为父炼了几十年的银子,比这更大的银子多了去了,这等上好成色的银块炼起来,要比散碎银两方便的多,如今送上门的生意,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爹,银子越大,银子里面的情况咱们可不清楚,万一掺了假,谁人作证。”
这时林海通接过话说:
“沈公子请放心,都是上好成色的银子,绝无掺假。”
“林财东之言沈某不敢妄论,但林财东敢保证所有银块阁下都亲眼过目看过?”
“这……”
似乎是被沈云卿点醒,林海通突然也开始怀疑这批银子的成色。
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下手,哪里知道银子的来路,万一银子有假,他岂非要人头搬家。
许是见林海东迟疑,已经财迷心窍被利益蒙蔽双眼的沈严良态度突然谨慎,他说:
“云卿此言有理,林财东,我看这样吧,能否容我考虑一两日,阁下再送一批样品供我票号试炼。”
“这……”
林海通犹豫,他不缺时间,但被沈云卿一番“点拨”,自己也有些吃不准。思考再三,他勉强点头同意:
“可以,就按两位说的办。”
见林海通松口,沈云卿心中大松口气,但他仍不放心,必须得说服沈严良,放弃这笔熔银,否则将是沈家的最后一笔生意。
待林海通离去,沈严良心态有所平复,他说:
“云卿,你说的有道理,如此怪模怪样的银块,确实蹊跷,真万一其中掺了假,到时真说不清。”
“父亲,如此一笔巨款,哪怕只有一钱的假,票号也会血本无归,更何况假银至少掺假三钱。”
由于早期贵金属的稀少,为了牟取暴利,时人往往向白银中掺入铅、锌和朱砂。
铅的密度比银重,锌的密度比银小,色泽相近,在重量上平衡铅和朱砂。
而朱砂的主要成分是汞,而汞的密度更大,利用锌元素密度调和,达到与银相当的密度重量,同时改善铅的色泽,让合金与白银保持一致的颜色,然后掺入白银中,由于朱砂价格贵,因此量很少。
假白银无论色泽、硬度,与白银几乎一样,即便是密度也基本相近,常规的水代法测密度很难实现,流通后变黑的速度比纯银快,但是需要几个月,乃至一两年,因此具有极高的欺骗性。
沈云卿乍开始接触到掺假的银两,愣是他这个硕士生,单纯用肉眼也很难分辨,脑洞再大,也没想到当下人会用铅、锌和朱砂调和密度和色泽。
沈家虽然熔银,但从不掺假,掺假能逞一时之快,但本地的熔银多数都在本地和附近流通,最后不少仍然流入沈家自己的票号,这既害人,又害己。
虽然暂时说服了沈严良考虑两天,沈云卿仍然担心逃过不一劫。
蔡生廉是秀州最大的钱庄,在没有利益冲突和权利逼迫下,与之勾结的官吏势必要保蔡生廉,但三四万的火耗银显然也不能让人黑掉,熔银最终只能落在既没有背景,同时已经日薄西山的沈家头上。
越是你落地皮,越是有人会落井下石,推你下火坑。
思来想去,沈云卿决定摊牌,与周晟摊牌,必须尽一切办法,推掉这笔血光之财。
当晚用过晚餐,众人在院中吃瓜纳凉,周晟受困于形势,下午一直忧心忡忡无心纳凉,携全衡、张祥二人在沈府外的走动,沈云卿悄然追上三人,脚步声惊动了周晟。
“沈公子有事?”
周晨话音刚落,沈云卿突然一个标准九十度的鞠躬大拜:
“周兄救我。”
“!”周晟闻讯吓一跳,一头雾水说:“沈公子,你这是?”
下刻沈云卿又突然直腰,凑近周晟耳边悄声说:
“周兄,其实沈某知道,周兄是当今皇子,此来江南是为江淮盐铁和吕明武财宝而来。”
“什么啊,你!”
周晟大惊失色,旋即明白一切,迅速收敛惊容,他说:
“你怎知道?”
“其实本不知道,当初那风来客栈相遇,沈某可就住周兄楼下,隐约听到了动静,便心生好奇。”
此时一旁张祥、全衡二人已是看出端倪,张祥沉声说:
“沈云卿,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还请张大人容禀,听完草民来龙去脉,再治草民的罪也不迟。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晟看了眼张祥、全衡二人,示意二人见机行事,然后说:
“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