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朝地处中原,幅员辽阔,经过数十年征战,东南两海被顺利纳入华朝版图,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作为华朝都城的龙城自然是政治文化的中心,然而天下经济最为发达的,却是与龙城一北一南遥遥相对的凤城。
凤城原名华城,前朝取繁华之意,是商业最发达的城市。现世因为和王朝名相同,为表示龙城尊位改名为凤。华朝建立后没有少打压凤城经济,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抑制繁荣,可凤城根基实在深厚,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总归经济发达也是国力的一部分,也不纠结是不是都城繁荣了。
凤鸣河穿城而过,两旁酒肆林立热闹非凡,河上画舫游船夜夜笙歌,半夜灯火通明直到破晓才渐渐散去。白日街道上游人如织,时有异域商人穿走其中,道旁花楼众多,胡姬轻纱遮面露出纤细腰肢,望之男子心动女子切齿。
凤城风气开放,不似别处规矩森严,即便是花楼女子也可以出门正常交友,虽是身份低微,但只要不是妓子,人们大多能以平常之心相待。甚至有文人墨客以结交名伎为傲,写了不少诗词佳句,久而久之便催生出了几家专门培养艺伎的楼馆,傲芳楼就是其中最大最好的一家。
“去他娘的小畜生,连狗的吃食都抢!”
粗鄙的女声骤然响起,引得路人纷纷皱眉看来。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叉着腰站在门口,用脚使劲踢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那孩子衣衫破烂,脸上污迹斑斑,嘴角还有凝结的血渍,在妇人的踢踩下弓着身子,手里却死死抓着两个沾着污泥的白面馒头,一看就是店里不慎掉在地上不能再吃,又不舍浪费,遂拿了给狗吃的。
凤城经济虽然发达,穷苦人却也不少,乞丐平时都混迹在阴暗小巷里,像这样大白天就出来偷的很少,看这孩子手脚俱全,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值得同情。路人看了一会儿便散开了,只有几个人啧了啧嘴,觉得这家老板娘的粗犷作为实在和对面的傲芳楼不太相称。
那老板娘过了半刻教训的累了,解气地往少年的背上狠狠踢了一脚,直把那少年踢出了小半尺,然后对着他啐了一口:“老娘教训了你以后气顺了不少,那两个馒头就赏给你了,下次别让老娘再看见你!别耽误我做生意,快滚!”
那少年默不作声,身子轻轻颤抖着爬起来,眼眶发红地看了一眼老板娘的背影,转身飞快地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对面的傲芳楼的第三层雅间里,几人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孩子最后的眼神很是不错。”
娇软慵懒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说话的人斜斜地倚着窗户,整个人看上去柔弱无骨。
“怎么,你又看上这个了?”坐在桌旁的蓝衣女子嗤笑一声,道:“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楼里刚进了一批新人,可没地方再给你弄新的进来。”
倚着窗户的女子笑着说:“我这不是为了姑娘着想嘛,那批新人我可是看过了,估计一个都入不了姑娘的眼呢。”
闻言蓝衣女子眉头微皱,看向床的方向,语气里有着担忧和急躁:“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竟能杀了落月。幸得落月拼死相护,姑娘才难免一死。红袖,姑娘已经昏睡了三日,虽然楼里至今没有什么异常,但你我二人还是要时时警惕。”
说起正事,红袖直起了身子,脸色也微微严肃。她看向床边正诊着脉的少女,问道:“小蝶,姑娘身子如何了?”
小蝶尚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仔细地帮床上的人掖好被角,轻声答道:“蜀中唐门的毒虽然霸道,但经过我悉心调养已经尽数散去,按常理来说姑娘前日就该醒了,可至今还是昏迷着,除了昨日脉象骤然虚弱了半个时辰之外,身体其他各处没有任何异样。许是小蝶医术不精,故而……”
“你的医术虽然比不上灵山神医,治疗这些却是绰绰有余。连你也看不出来……”蓝衣女子沉吟一瞬,道:“红袖,不如我们上报楼主,楼主向来疼爱姑娘,不会坐视不理的。”
红袖却一言否定,摇头道:“半个月前姑娘刚同楼主不欢而散,楼主至今也没来半分音讯。以楼主的能力能不知道姑娘受伤的事?定然还在生姑娘的气。傲芳楼近日被人盯上了,贸然联系楼主很有可能暴露消息。不可铤而走险。”
闻言蓝衣女子长叹一声,扶额闭眼,脸色沉沉。
小蝶看着她们,犹豫了一下说:“红袖姐姐,凌菱姐姐。姑娘最近为了暗哨被毁一事劳心劳力,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又突然被刺杀,身边最亲的落月姐姐也因此而死,或许是受了太大的打击,自己不愿醒来呢?”
“不愿醒来?”红袖怔了一下,然后一掌拍在墙上:“楼里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她还不愿醒来?她也是从极域里出来的,一路走到这个地位,连生死还看不透吗?”
粉面含怒,红袖大步走到床前。小蝶很少看到红袖这样,吓得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凌菱阻止道:“红袖,主仆有别!”
“有什么别?”红袖下意识地斥了一句,然后看着床上的人。
墨发如云,眉如远黛,睫如蝶翼,挺俏精致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瓣。五官分开来分明是汉女中都少有的精致,合在一起看来又有胡人血统下的异域轮廓。别的胡汉混血大都是偏向胡人一点,女子都带着异域风情,她却不同。既有汉人的秀致,又有胡人的深邃,若不是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人们大多会以为她是个容貌十分明艳惑人的汉家女,加上平日里举手投足间的大家风仪,傲芳楼一绝实至名归。
有这样的一副容貌,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子。楼主悉心栽培多年,可不是让她在这里睡大觉的!
红袖低头凑近她耳边:“华裳,你难道忘记了族人被华朝屠戮的仇恨了吗?这么多年的中原生活是不是让你忘记了曾经在草原上的日子?清澈的玉带河里,族人的尸体还沉在那儿,鲜血染红的泥土里嫩草已经长出,而你!还在这里,享受着汉家的高床软枕沉迷梦境!”
床上的人眉心微颤,有了些许反应。
红袖满意地看着,继续说道:“落月死了,你应当记住她是为谁而死,带着这一份恨,和千千万万族人的恨一起,活下去、报仇才是你该做的!”
凌菱也已经走到床边,见此说:“红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