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不做声,只看着床上人不断变化的神情。小蝶在一边眼神发亮:“是了,对于没有求生意志的人用言语刺激是最好的办法,是我局限在药石上了。”
床上的人似乎是受到了刺激,眉心紧蹙,神色极不安定。小蝶不放心的把住她的腕脉,时刻紧张注意着变化。
毒药穿肠过,脏腑都被溶解了,她该是必死无疑。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感受到疼痛,为什么还能体会到充斥在心里的不甘?不甘?她这一生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即便最后是被最亲近的人算计而死也没有不甘,那么,这情绪是哪来的?
孟华裳试着睁开眼睛,久不见光线的双眼乍一看到光亮有些不适,一只小手覆上来,少女稚嫩的声线响在耳边:“姑娘莫急,待小蝶放下帐子您再睁眼。”
姑娘?熟悉的人都叫她子衣。小蝶又是谁?
动了动手,孟华裳发现自己的脉门正被人握着,脉门如同性命般重要,岂是能握在别人手中?
下意识灵巧的翻转了手腕,出手如电一把掐住那人的脖颈,慢慢收紧。
正感叹一番自己受此大劫后身手无端进步了不少,孟华裳便听见一个娇软的声音带着惊意道:“姑娘手下留情!是红袖冒犯了您,和小蝶无关!”
循声看去,是个容貌极出色的女子,一身红衣称得肌肤如玉,华彦身边何时有了这般女子?而且,她动了动手指,发觉这双手细腻光滑纤细修长,根本不是自己那双常年磨炼生了薄茧的手。孟华裳突然一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知不觉中就松开了对小蝶的钳制。
小蝶的脸憋得青紫,骤然得了生机,含着泪跌到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红袖和凌菱看着床上神情莫测的人面面相觑。
孟华裳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不是没有听过云泽神境关于神神鬼鬼的传说,死而复生的话本子也看了不少,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一瞬的茫然过后,孟华裳注意到还有三个人正看着她,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她说:“我躺了多久了?”
凌菱看了红袖一眼,道:“已经三日了。”
“这几天可有什么事?”
“楼里来了一批新人,正等着姑娘去看。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凌菱敏锐地察觉到了孟华裳的不对劲,试探着问道:“姑娘可还是有些不适?”
孟华裳是什么人,在生死之时尚能做戏,不是歇斯底里的质问而是故作柔弱说出“我心悦你”,让自己成为华彦如鲠在喉永不能忘的一根刺,如何能看不出眼前人的心思。
伸手扶了扶额头,她摇头说:“无甚大碍,只是头有些发昏罢了。挑选新人不急在这一时,被毁的暗哨处你们可派人去看过了?有线索否?”
没有任何异常,凌菱放下心来,恭谨地答道:“姑娘放心,一有线索属下立即来报。当务之急是姑娘尽快养好身体,傲芳楼不能无人主持啊。”
傲芳楼是中原第一艺伎楼,孟华裳长居北境也有所耳闻,看来此身是在凤城。只是,主持傲芳楼,她不会是做那等生意的人吧?脸色不由自主的一黑,孟华裳心中叹息,重活一回,这境地依旧糟糕啊。
看她脸色不好,凌菱用臂弯顶了顶红袖,红袖张了张嘴,说:“姑娘,方才是红袖逾矩了,请姑娘责罚。只是您这当为大志不拘小节,姑娘实在不该因为这些小事而自暴自弃。”
几句话听来,这傲芳楼好像不怎么简单。孟华裳垂眸暗自沉思,几息后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少女:“无碍,你也是为我着想。小蝶,”
少女眼中含泪看向她。
孟华裳露出几分歉疚:“方才不慎出手,是我对不住你。”
小蝶颇有几分后怕地站起来,摇头说:“姑娘没事就好。”
先前她们的谈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足够作为引子去套话。身为一个智囊般的人物,孟华裳不过一会儿就把此身的身份经历探得清楚。
她是西域小部族首领的女儿,因为容貌被多方觊觎,引起了不少的矛盾。加上近年来华朝毫不掩饰向西域和北境扩张的野心,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紧张。华朝军队自然也听说过西域有个绝世美人,在出兵西域的时候就屠戮了他们整个部族,欲把美人敬献给皇帝。只是半路上美人被一群神秘人劫走,也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楼主,以帮她复仇为名,把她扔到一个类似于训练营的地方培养起来,几年过去,容貌和心智都上佳的她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凤城据点的头领,掌握各方情报,赚取金钱。
看起来她的经历倒是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处,不过这时的自己已经死去,而她还好好地存在于这世间。而这时的时间,应当是她死去的一个月后,正是七月流火。
让红袖和凌菱二人出去暂时替她管理楼中事务,孟华裳拥着薄毯坐在床上思考。方才洗脸的时候从铜盆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孟华裳不知是该喜该忧,昔日不俗的容貌给她带来了很多的麻烦,重活了一次之后比先前那张脸还更引人注目些。
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