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奕兀自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徐大人和你叔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虽然沈相犯了欺君之罪,可若不是你叔父,父皇恐怕难以从那两次叛乱中脱险,如此便功过相抵了。”
“我虽非爷爷亲孙女,但是他一直都拿我当亲孙女看待,犹记得在我四岁那一年,见府中樱桃长势喜人,便爬到树上去摘樱桃。我因为贪吃,硬是爬到了树的最顶端,结果不小心踩滑了,一下子从树上掉下来。恰好被路过的爷爷看见,他不顾一切飞奔过来,虽然他接住了我,但是他的手臂却折了。从那以后我便添了恐高的毛病,不是我的胆小变小了,而是我不想让亲人为我担忧。”
“原来是这样。”他凝视着她,轻声道:“此前我还有些纳闷,你连死人都不怕,为何却偏偏惧高。”
沈舒窈垂眸将信笺叠好,装回信封里,从前,徐知府时常关照她,从不避忌旁人的眼光,总将她和莲儿叫去家中吃饭。
一开始她的是拒绝的,她知道世人对仵作总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晦气。
也一直以为父亲真的和徐知府是同窗,如果不是今日看到徐知府的亲信,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父亲虽是王爷,但却一天也没有享受过王爷是殊荣,也许,也正是因为他的正直善良,才能结识到两位义薄云天的兄弟。
她突然很想知道她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和他长得像不像,他生前是否对她有过期待。
历代皇帝对子嗣都看得极重,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几个能为皇帝诞下皇子?
既然她排老九,不言而喻,她上面有八个姐姐,可是,她又有多少哥哥呢?她没有勇气问萧玄奕。
她情愿相信他们在二十年前已经逃出升天,也不愿听到他们身死的消息。
尽管她知道不可能,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
若真有皇子存活在世,有生之年,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复国。
而这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只会惶惶不可终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唯恐遭到报复,身首异处。
沈舒窈将信笺叠上,走去灯盏前将信烧掉,既然是秘密,那便将它永远埋葬在心里。
她最后的这半年一定要好好过,生死有命,她不想怨天尤人。
她不是东陵人,是泽钺的公主,自然不用听从东陵皇帝的圣意。
可既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那她便只能继续做沈家人,看来要解决掉赐婚一事,还是得靠逃,只是这回,她的逃离路线要作出一些改动了。
她昏睡的这几日,总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喊她,她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她未曾谋面的父皇。
她既是泽钺的公主,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宗昭一趟。
她要想办法打听父皇的葬身之处,国家已亡,他的尸骨一定不会葬进皇陵里。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囤年货了。
而她却还什么都没准备,虽然自己时日不多,既然决定珍惜当下,那今年这个年她一定好好过。
从前,她总是觉得萧玄奕冷冰冰的,仿佛他对什么都不敢兴,随着彼此之间相处时日越多,她反倒觉得每次见到他总有一种亲切感。
她缓缓走去窗边,浩瀚无垠的天空,依旧那般湛蓝,一场雪落下来,洗涤掉了尘世所有的晦暗,一切都是那么纯洁无瑕。
她抬手轻拂,镂雕花窗上的一缕纤尘,唇角含笑,道:“说起来,倒还要感谢那些刺客,若不是他们用暗器袭击我,只怕我到现在还克服不了恐高的毛病。”
萧玄奕徐徐向她走近,站在她的旁边,看着树枝上一朵朵初开的红梅,“你倒是想得开。”
沈舒窈转首看了他一眼,伸手压下一枝长势喜人的梅花。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往年红梅开时,莲儿总是翻墙去薛秀才家偷。有一次她被薛秀才逮个正着,结果还不等人家质问,她反倒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理由是他家梅花开的太好,惹人垂涎,那薛秀才平时里迂腐古板,可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竟置若罔闻,非得让她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