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大街纵贯洛阳城南北,从都城南面的宣阳门开始,一直延伸至皇宫的阖闾门前。铜驼街在外名声显赫,它有一主两辅三条道路,宽约五十余步,两侧除了店铺、衙署,住户非富即贵,名副其实洛阳城第一繁华所在。
在宫门前,一对近两人高的巨大铜驼分列两侧,据说是前朝魏明帝曹睿命人专程运来。铜驼后面依次摆放着铜马、铜龙、铜龟、辟邪、麒麟、天禄等,看起来蔚为壮观,毫无疑问象征着皇帝权威。
渤海石家的老宅便在宫门外两里处,如今随着石崇搬去金谷园,石崇的长兄石统在铜驼街另觅新宅,仍旧住在此处的是石崇的三兄石乔一家,以及寄居京城的本家子弟及亲戚。
石崇兄弟六人,却有三位早亡,剩下的除了他,仅剩官居大鸿胪、袭爵乐陵郡公的长兄石统,以及三兄石乔。
石凡第一次来,陪同的是堂弟石超,它是从伯石乔的儿子。身后,护卫许彪带人紧紧跟随。
他们进门后左绕右绕,在后院一棵梧桐树下消失。隐蔽的树木后面,有一道石门,打开后是一道十几米长的石梯,倾斜着通向下面。因平时无人打理,散发着一股潮气和霉味。
石凡在石超引领下进入,待灯火点起,他才惊觉竟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地牢。
石凡不解:“家中怎会有地牢?”
石超摇头,他也不知道,“父亲从未说起,我也是一年前玩耍中偶然探知。”
“人呢?”
石超用手一指:“在那呢!”
一处铁笼里,王弥衣衫褴褛,被铁锁链牢牢困住手脚,丝毫动弹不得。见有人来,他的眼中有了光彩,抬头看向对方。
石凡抱拳,客气道:“叔父,委屈你了,侄儿来看看你。”
大名鼎鼎的游侠王弥,望着这帮半大的孩子,苦笑着摇摇头,低语道:“石季伦何在?他安敢如此妄为?”
石凡答道:“我父亲敬重叔父,您是大晋国出名的厉害角色,他自然不敢如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石凡扑哧一笑:“只是……父亲他并不知晓,那日事后,我对父亲说已将叔父就地格杀,尸骨早已喂了野狗。木已成舟,父亲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王弥大惊,他原本以为石崇知轻重,不敢将他如何。没想到,竟然只是石凡,这等孩子涉世未深,无知者无畏,做事情未必遵循常理。想到这里,王弥心中懊悔不已,一个堂堂的大游侠,竟然栽在黄口儿的手里,实在是丢人之极。
但是,石凡并未杀他,而是关在了此处,到底是何用意?
见对方笑容可掬,王弥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石凡坦然坐下,就在王弥的对面,问道:“叔父可知,你在此受罪多日,侄儿却迟迟不能看你吗?”
王弥哪知道,只能摇头。
“侄儿做一件事,用了些时日,叔父莫怪!”
王弥还是听不明白,到底做了什么事。
石凡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叔父数次潜入金谷园,所为何事?”
王弥面不改色:“我王弥是个游侠,出入从不走门。”
石凡微微摇头:“我早已打听过,叔父出入别人家可不是如此,拜谒的帖子早早发出,见了面嘘寒问暖,手里还提着礼物点心。也只有在我金谷园,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弄得神出鬼没,当我们家是茅厕吗?”
王弥不承认,但也没什么理由反对,只是沉默。
石凡凑近他,低声道:“匈奴人刘渊有几封信给你。”
王弥失色,知道自己的住处被搜过,辩解道:“书信并无署名,你何以判定是刘元海所为?”
“叔父,你莫要忘了,我父亲的至交潘岳,他不仅文采斐然,当世之文坛领袖,在笔法上也颇有钻研,可模仿任何人写字,几近于以假乱真,也不难辨别书信何人所写。”
王弥明白了,那日金谷园宴会,诸位宾朋都有帖子呈上,石凡拿他的书信挨个对照,有潘安在一旁帮着,找字迹相同的非常容易。
石凡继续道:“叔父,书信内容机密,我若公之于众。恐怕不止是你,连刘渊等人都会大祸临头。”
“你……”
莫欺少年弱,王弥不由对石凡刮目相看。刘渊是谁,匈奴单于的儿子。刘渊又在想什么,当然是祸乱京城,从中趁机起事。石凡能理清其中过节,从书信的字里行间推断,猜测他们之间的龌龊勾当,这让王弥不得不拜服。
恰在此时,听到石块摩擦的笨重响声,石门被人重重的推开,老远听到有人暴跳如雷的声音,“孽子!孽子!胆敢如此对你叔父,气煞老夫了!”乐书吧leshu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