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情形秦基业和丹歌是不知道的,但秦基业断定谢大人说丹歌自愿卖身,是裸的谎话,但关于这个说法,他不能与可怜的姑娘说起,只好想了想对策,决定再去问店东一番。他正待叫丹歌,不料正在油漆楠木棺材的下人正遭到店东呵斥打骂,说他本该用红色涂刷楠木棺材的。丹歌挺身而出,站到店东和那个坚决不认错的下人之间,说亲耳听见店东吩咐他用黑色涂装棺材。店东勃然大怒说:
“你爹娘死了埋了,算我晦气,掏钱叫扫大街的弄到乱葬岗扔了,不仅不是过错,相反,是积德,你个姑娘家何至于如此记恨于我,帮这个下人顶撞我?!”
说罢,气势汹汹解雇那个小孩,然后一扭头走了。
“你叫啥?”丹歌问那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鱼二,鱼儿的鱼,一二的二。”
秦基业说:“怎么起这个名儿?”
“俺打小死了爹娘,丢了本家名儿。”鱼二抹泪说,“来这里,店东给取了这个名儿,因前头有过一个叫鱼儿的,累死的,店东为了好记,就把俺弄成鱼二了。”
丹歌搂着他说:“兄弟,你是因姐姐而给店东无端诬赖的。”
“好了闺女,”秦基业说,“鱼二跟着我们就是了。”
谢大人听见了过来,端详一番鱼二:“恰好木头死了,我儿宝卷身边少个亲随,鱼二,好孩子,去我家吧,本官和我儿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丹歌要阻止鱼二,哪想到他竟同意了,于是便给谢大人牵走,交与亲随家丁。
丹歌要去追他回来,却给秦基业扯回来。
“闺女,算了,是他自愿的。”秦基业说,“你爹妈的事儿还得怨师傅没能在当时当地解救你下来,导致一连串……”
“所以我要鱼二跟我走!”
“没事,他跟着宝卷,多半仍要上路等上了路,就能好好看护他了。”
“他是因为我遭店东诬陷的。”
“显然,姑娘看出来了店东诬赖鱼二,是为了引开注意力,免得我俩再去问他一个关键问题。”
“为何我爹娘死在棺材铺里,”丹歌说,“店东却说是叫外头扫大街的人弄去乱葬岗子的。”
“对!”
“我找他去!”
“师傅保证把厮开溜了,好几天都不再回来了。”
“怎么办?!”
“我估计你爹娘多半还活着。”秦基业宽慰她说。
“不,死了!若真还活着,总得见得着吧!”丹歌泪如泉涌,“我担心再见不到,往后就是近在咫尺,也认不出来了!”
“怎么会。”秦基业使劲宽慰他,“过几日再来,追着店老板,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封牧等人的棺材上了封家马车,谢大人跟封大人说了什么,特意过来跟秦基业道:
“今日我两家人未免太过伤心,故而尚未说到宝卷重新上路之事,要不明日同一时辰,劳驾师傅再来寒舍,说妥这事?”
秦基业答应下来。
谢大人好一阵看着丹歌:“姑娘,你是我谢家的人了,何苦睡外头?”
“如今我是她义父了,”秦基业说,“着实不放心她,要在身边带个三五日。”
谢大人笑着说:“好好,恭喜姑娘又有了爹。”
丹歌不说话,跟秦基业等人一块离开了凶肆。
秦基业心里清楚得很:谢大人如此慷慨地将丹歌交付他,又在第一时间应承宝卷二下江南,里头必有缘故。
果然,谢大人凝视他俩的背影,冷笑不已。哭了个够的封大人听得他这般冷笑,便擦着老泪问道:
“谢大人为何如此窃笑!”
“怎么,封大人真想饶了秦基业?不管怎么说,临去前,他可是答应你我儿子安然无恙的!”
封大人心里毕竟不平衡,怨道:“你儿子确实安然无恙,可我儿子……哎!”
谢大人早琢磨透封大人的心理了,于是举起袖子抹泪道:
“牧儿也是我亲眼见着长大的,他的死,于我也是沉重的打击!你我可是至亲!”
说罢哭出声来,转眼又道:“这件事,宝卷确有错,不应随着牧儿的性子。他比牧儿大,更懂人情世故才对,是我为父的错。雨亭啊,你要是想怪,就怪我吧……”
封大人见谢大人哭得真切,叹道:“怪谁都没用,人死不能复生啊!”
说罢两人抱头痛哭。
谢大人顺势怂恿道:“依我看,你我儿子既然都不去江南了,秦基业跟丹歌就一个都不能留,不然捅了娄子,吃不了兜着走:你我可是朝廷里当差的,圣人若是晓得,杨国忠若是侦知,岂能饶了你我两大家几百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