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回(下)(1 / 2)天马行歌首页

走了一程,房舍逐渐稀稀落落了,种菜植麦的田地转而变多。又走了半日,道路两旁的田地也疏而狭了。到了向晚时分,莽莽苍苍的原野边缘便到了。

除了被托付的几个王孙,秦娥、丹歌与其他人一样,合用一辆小马车。因几个人一块坐不下,只得轮流坐,徒步跟着的时候居多。敢斗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探出脑袋向秦娥道:“姑娘,你上来!”秦娥警惕问道:“要我上车作甚?!”敢斗慌忙道:“姑娘细皮嫩肉,走得辛苦了!”丹歌笑道:“你若真怜香惜玉,不如把车让与我俩,也吃一吃徒步跟着走的苦楚。”敢斗二话不说,橐地跳下车来说:“二位姑娘请上车,敢斗情愿徒步跟着走!”去尘、宝卷,乃至封驭都从自家的马车探出脑袋来,嚷着要她俩上车。秦娥怒道:“不见我俩一身郎君打扮么?倒是你几个人,插花敷粉,像是女娘,可见我等郎君不该要尔等女娘的马车坐,免得尔等哭爹叫娘,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去尘等太岁被秦娥的伶牙俐齿说得臊红了脸,一个个缩进脑袋去了。惟有敢斗坚持道:“既然二位姑娘不肯上车去,本人一并跟着走吧!”便真的跟着徒步走了。丹歌不忍心说:“你坐你的,别管我俩!”敢斗哪肯再上去,走得更矫健了。秦娥却一句话都不说,当作没看见他跟在一旁似的。

又走了十来里路,前头出现一家颇具规模的馆驿,因位于京畿界限之内,自然属于大唐最高一级的都亭驿,白墙黑顶,桑树成荫。除了老石铺就的龟背路。馆驿四旁种植有许多名品牡丹,而渐渐西沉的太阳,也像秋冬日盛开的一朵硕大的牡丹。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不禁放慢脚步。敢斗笑呵呵地对秦娥道:“幸好我下车来与你们一道走了,才得以观赏如此美色。姑娘,瞧,那头的牡丹映衬着这天色,不正是国色天香的写照么?”秦娥仍沉浸在眼前的景色里头,许久,才点头笑着说:“没想到敢斗王孙在王侯楼呆了些时日,也有若干文人情怀了。”却听敢斗跟着说:“秦娥也是国色天香哩。”秦娥回神,见敢斗正痴痴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下他的额头,骂道:“看来我说错了哩,王孙就是王孙,很少能成为真正的诗人的。”立刻大步走开了。

其他王孙也纷纷撩开卷帘,探出脑袋来观望壮美的落日。去尘不顾窦抱真的反对,索性坐到了车外头车辕上,一看夕阳便看呆了。唯有宝卷一个人在车里头呼呼大睡,雷打不动。

秦基业见众人正在兴头上,说:“索性走到天色全然黑了,再住前头的村店。”窦抱真摇头道:“这家馆驿相当不错,叫牡丹驿。小人赍带有相爷的手书,不容馆驿小吏不接待。”秦基业想了想,应承道:“才离洛阳,住好些就住好些,也好有个过渡。”

负责迎来送往的馆驿主吏闻讯跑来,殷勤得很。窦抱真大模大样,甩给他杨国忠亲笔手书。主吏读了眉开眼笑道:“相爷的隔空吩咐小人岂敢不遵从!也是巧,这几日没甚要紧的官员入住,上厅空着,中厅闲着,别的厅亦都废着,诸位来得不早不如来得巧,好好歇息一夜!”吩咐手下卸了马,去厩房里洗刷、喂食,而后导引众人进馆驿去。

秦基业、曳落河不放心那些万里托生死的马匹,亲自照料。秦基业一直凝眉不语,突然对几人说道:“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多多辛苦你们几个了。”几个汉子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秦基业突然变得这般客气,都忙着说道:“哪里哪里!”“我们几个兄弟替大哥办事,都是应该的。”唯有翻雨察觉秦基业话中有话,问道:“大哥是说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秦基业道:“你忘了,还未见着黄幡绰托付之人呢。”翻雨道:“大哥的意思是说,杨国忠把她安置在这儿了?”绝地恍然道:“怪不得刚才那个老家伙那么积极,还随身带着手书,看来早有预谋。”腾雾乐呵呵宽慰大家道:“多个美人也没什么不好嘛,如此一来,这几个少男就不必如狼似虎盯着秦娥一人了?!”“哎。”逾辉突然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美人只有一个,美人之外,怕是不知道有几个别的家伙。”

牡丹驿有自家的马厩,精心豢养随时供出行的各级官员换乘的良马一百匹以上,分等级安置在不同马槽跟前,上马吃上食,中马吃中食,下马吃下食。不过,就马的奔载能力来说,上中下之分只是比较而言。

秦基业、凉州汉把自家的马圈入马厩,亲自把上好的草料搁入马槽。望见馆驿的马,秦基业未免吃惊,抚摸其中的几匹道:“都是西土出产的汗血马呢!”那马夫陪笑道:“不错,是天子拨来的天马,为的叫我大唐官员出行路上愈加快捷。”秦基业招呼来打井水饮马的四个曳落河:“来!都来!细看一眼,是否都些面熟!”绝地等曳落河把打来的井水注入水槽已毕,都过来,一看便呆住了。绝地以手抚摸官马中的一匹纯白马说:“莫非就是一年多前,俺几个与兄长从西土贩来的天马么?!”秦基业感慨说:“马姿依旧,人面不堪!”翻雨打趣道:“如今她长大哩,不如叫白龙雀给她作个如意郎君。”其余几人纷纷拍手叫好。

众少年鱼贯进入馆驿里头。不知为何,去尘蓦地趾高气扬,特地跟在秦娥、丹歌侧面,睃她俩的面道:“两位小美人若是晚上肯赏光一同用餐,本公子不胜荣幸。”秦娥、丹歌还没作答,宝卷从前头过来了,以胳膊捅走去尘,道:“实在想女人想疯了,可去周遭村舍里觅一个半个,我的好丹歌岂是你戏得的!”敢斗来了,瞪去尘,关切问秦娥:“姑娘没事么?”秦娥一笑:“没甚大事,去尘公子觉得我与丹歌姐姐美不胜收,特邀我俩一同啜饭哩。”丹歌补充说:“可我俩没答应这个志在必得的王孙。”去尘笑嘻嘻道:“我道二位姑娘是谁,原来却是不识抬举的东西!当我杨去尘没见过美女么?”转而对敢斗和宝卷说:“你俩嘛,一旦待见过了我的美貌丫鬟,一准没了眼前这两个所谓的美人!”说毕,径自跑向馆驿院落。其余人跟在他后头,却并不匆忙。半晌未听得去尘的动静,突然闻见他狂笑不止,于是先后踏入去,一看,却都傻眼了。

暝色四合,馆驿独亮,可最为明亮的却是早已待命在院落里的十个美貌青衣,十个机灵苍头,还有两个昆仑奴模样的少年厨子。十个丫鬟中有一人最为亮眼,立在人群中竟呈众星捧月之势。她身着一袭浅紫色长衫,娉婷婀娜,宛若一株鸢尾花随风摇曳,发髻上插着一支月白色的雕花簪子,更宛若是出落月中的仙子。她一双桃花眼深邃悠然,见到杨去尘却浅笑起来,眼眸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迷离而销魂。她带头向去尘唱喏道:“公子,我等一早就到了,等着公子前来点验。”

众目睽睽之下,去尘托起那丫鬟的下巴颏道:“叫什么?多大了?从前在哪儿做事?”那丫鬟莺啼燕啭道:“奴家叫解愁,刚好一十五岁,从前乃是大内琵琶善才,后来转为万春公主侍候乐丫鬟,再后来随公主到得公子的三哥,也就是驸马爷宅里。”去尘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再转首问她道:“眼下为何要随我去江南?”解愁道:“相爷从驸马宅要得奴家,怕公子路上没个得力之人在身边解愁分忧。”去尘随即搂着她狠狠亲了一口,道:“有你解愁与其余九个美貌小娘子在本公子身边,此后路途多半不再寂寥了!”解愁臊红了脸,轻轻将去尘推去,道:“众目睽睽,莫要如此!”去尘呵呵笑着,放开解愁,去其他女孩儿跟前站定,或伸手抚摸她们凝脂一般的面容,或拦腰抱住某个丫鬟纤细得如同垂柳似的腰枝,愈加乐了。他笑嘻嘻对窦抱真道:“老窦,父亲毕竟说到做到了!”窦抱真说:“相爷自然说话算数!就是小人,出来之前也没少催过相爷大人,定然要拨给公子天上最最亮的星月!”去尘道:“别哩哩罗罗了,你的好处记在我心里头的功劳簿上,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秦娥、丹歌这才明白去尘恰才刚进来时为何要那般挑衅了。她俩站在最后头,随众人一同望着那些千娇百媚模样的女孩儿。一边的晋风啜泣了,一径里跑了。秦娥叹息道:“这个解愁姑娘确实美貌,只可惜如此美貌的女孩儿,却要做杨去尘的侍妾,任他糟蹋了。”丹歌念及自己的身世,不免感到一阵凄然,故而不置一词。

宝卷早已看呆了,也立不稳了。封驭也觉得十个女娘好看,尤其是解愁好看,不禁对宝卷喝彩道:“诗经形容美貌小娘子的诗句一点没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惟独敢斗目不暇接,但看的并非是众人都在目不转睛观赏的解愁,而是秦娥。丹歌发现敢斗痴望秦娥,噗嗤一笑,捅了捅秦娥道:“难得,敢斗公子情有独钟!面对如此众多的绝色女子都无动于衷,一个劲儿光看妹妹呢。不像没出息的宝卷,一见了更漂亮的女孩儿,简直变成抹不开脚步的呆胖子了!”秦娥瞥视一眼敢斗,心里忽然突突狂跳。敢斗到她身边,抱臂冷笑道:“杨去尘在摆谱哩!我敢拿准的是,越是不受家里待见的主,就越要声嘶力竭显出自家的身份来。”秦娥点头道:“说得切!”丹歌笑着说:“好敢斗,恭喜你经受住女色的考验,对你,我妹妹心里喜欢得紧哩。”秦娥脸红道:“好姐姐,住口吧!”敢斗一个劲问:“丹歌妹妹,我如何经受住考验,你倒说明白了!”丹歌凑着他说:“对那些美婢,你没看傻眼,仍看我妹妹,一往情深的样子我妹妹好生喜欢。”敢斗觑一眼秦娥,正色道:“天底下没再比秦娥长得更美的小娘子了,不看她,我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