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卷直撅撅站起,去丹歌边上道:“姑娘,上路,你爹你娘听见你的话了!”
不等她说什么,便驮起她朝南奔跑,满身的气力陡然又回来了。秦娥一挥手,叫其余人都跟上。
余下的路上,其余少年再怎么替宝卷,宝卷都凶神恶煞推拒:
“去,别再对我说这种话!”
秦娥、敢斗等人判明他悔罪悔癫狂了,便由着他,约定说:
“除非他实在驮不动,要跌倒了再替他不迟!”
也是怪,宝卷不仅没跌倒,反而愈加有气力。即便是其余少年都落在他后头,跟着也绝非易事。愈加稀奇的是,丹歌渐渐醒时多于昏时,道:
“我觉得好得多了……”
宝卷一听她这话,反倒颓然倒了。幸好秦娥、敢斗就在后头,一个接住丹歌,另一个扯紧宝卷。丹歌啜泣道:
“妹妹,你看,宝卷怎么一下子就瘦了这么多?!”
秦娥等人一看,果然是!
丹歌道:“妹妹,你说与我听:从我额头覆了雪的那地方一路跑来,一直是宝卷驮着我吧?”
“是的,不叫任何人替换!”
“我晓得了,必定是我爹我娘死了,他问心有愧,陡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气力来。”
秦娥只好便把敢斗的话原封不动说与她听。丹歌反倒不哭了,说:
“其实这是我早预料到的。”
“不过,等重新看见鱼二,姐姐问清楚具体情形更好。”秦娥说。
丹歌答应便下地,挪着脚步去看宝卷。
宝卷躺在雪地上,对丹歌微笑:“真过瘾,我替姑娘去死!”
丹歌蹲下去,抚着他变得消瘦的面庞说:“王孙不要内疚,你就掠了我当贴身青衣,坏了我的贞操,而我爹我娘却不是你亲手害死的,相信你也不曾唆使他人那般做。”
宝卷号哭不已,蓦地起身,冲西北方咆哮如雷道:“贼阿爷,安禄山若打入京城,你多半不得好死哩!我是你儿子,是你的嫡子,也不得好死!”
虽说如此,可丹歌的伤势一点不见好转,依旧有性命之虞。好在路上南走西跑的人里头也有奇异之士。日落光景,一个老和尚经过,浑身上下就着一袭破袈裟,挎一只中等大小的陈旧葫芦,拄一根乌木拐棍。他见丹歌躺着,几个少年围着她头头转,便过来道:
“这位少年怎地了?”秦娥见他容貌奇异,便一五一十说丹歌是如何伤着的。
那和尚拨开少年,蹲着察看丹歌的腿伤,道:“其实是溃烂了,肉成了毒素,渐渐攻入体内去,叫这少年周身燥热。”
宝卷跪地央求道:“法师若救得她性命下来,以后你云游到长安,我就将你安置在我家中,好饭好肉管着!此外,还要专辟一半的屋子,给你作吃斋念佛的精舍!”
那法师道:“不妨事,老衲有灵丹妙药。”
说毕,取下那葫芦来,拧开了枯叶盖,倒了一点褐色的液体进丹歌的嘴中,随后去边上草中一躺道:“都闭眼吧,半个时辰之后,这少年自然无事了。”
众少年将信将疑,去一边躺着。宝卷不敢松懈,始终守在丹歌边上,依旧泪涟涟。他其实也过于困倦了,不一忽儿,便睡倒在丹歌跟前。
半个时辰后,丹歌自家醒来了,嚷道:“奇怪,我倒仍活着!”
众人纷纷揉着眼睛抬头或起身,大喜过望道:
“好了好了,丹歌好了也!”
宝卷最后一个恢复神智,一把搂住丹歌道:“总算保下命来了!好姑娘,你有的活了!”
丹歌道:“怎么回事?!”
秦娥笑道:“一个云游的老和尚给了你奇怪的药水喝哩。”
那老和尚也起身,从丛草之中钻出来,欢喜道:“底野迦就是底野迦,又救下一条性命来!”
丹歌赶紧起身,拜伏下地道:“师傅救命之恩如何报答!”
那老和尚道:“你诸位少年以后若是救下其他人的性命,便是对贫僧最好的报答。”
说毕,飘然而去。丹歌奋力追赶道:“法师稍慢!俺问你是何地的法师,法号为何,宝刹在哪?!”
那老和尚道:“无须多问,若有缘,自然能在山中相见。”
秦娥与宝卷一同管住丹歌,齐臻臻喊叫道:
“山是何山?!”
“熊耳山是也。”
须臾,便全然不见了踪影。
丹歌道:“熊耳山究竟在何处?”
宝卷摇头道:“自然不会太近,一听那山的名字便可推测出来!”
秦娥赶紧看皇舆图,果然道:“远着哩,是洛水与伊水的导源大山,很大很大的山,因两座山头的形状似熊耳,故而得了此名。”
丹歌道:“山不转水转,你我或许还能遇见那个神法师的!”
急行军赶过三十里地,正正好好十日过去,时辰也已到了秦基业规定的两彪人马碰头的晌午。秦娥边走边说:
“马上要过午牌了!师傅说好的:辛牌之内两处人马须会合于村民废弃的砖窑内。师傅一彪人必定先抵达了,我们稍微落后了!”
翻雨说:“我们走的是远道,辛牌之内得见你阿爷就大功告成了。”
秦娥稍微好受些了,但不敢懈怠,一直赶在最前头,翻雨担忧后头有人跟着,又去迤逦殿后。
刚上得一个隆起的土丘,一马当先的秦娥便停住了拨开杂树乱草,张望前头一忽儿,回首叫喊道:
“砖窑所在的小山就在前头,都望得见了!”
后头的七人都呼喊起来,拼尽最后的气力上得土丘,站列于她的两旁,举头眺望,张眼掉泪。宝卷身上的丹歌处得高、望得远,惊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