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辰将话挑明之后,没有再多言一句,既然断的干脆,就不要虚情假意的言情宽慰。
车厢内寂静的仿若停止了时空,岳从晗保持着一个姿势从黑暗呆坐到天明。晨曦的微光透过缝隙而入,映出了岳从晗了无生趣的死灰色面容,而这一眼着实惊的江予辰心脏骤停,呼吸困难,他从未想到这句话竟生生的刺死了那个有血有肉,傲慢自负的少女,他有些颤抖,想要找点词来安慰安慰,可此时的他脑中早已空白,就连简单的称呼都叫不出口。
岳从晗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踉踉跄跄的跪爬了出去,那瘦小的身姿如锈迹斑斑的机杼,每动一下都那么的锈涩艰难。江予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帘幕之后,也没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只能静静的盯着那张沉重的帷幕出神。
马车再次摇摇晃晃的行走了起来,马蹄的哒哒声如擂鼓的重锤,一下一下的敲在三个人的心房之上,震的天地间再无其他声响。
岳从晗驾驶着马车毫无阻拦的出了城门,一路缓缓漫无目地的走着。各怀心事的走了半日,岳从晗停了马车,沙哑的说道:“江公子,湛公子,此处距离外城城门不过几里路了,从晗就此与二位别过,保重!”说罢,那遮挡车门的幕帘之下伸进来一只素白的柔荑,轻轻的放下一只褐色的瓷瓶,便悄悄的滑了下去。
江予辰望着那晦暗的瓷瓶,有种想要掀开帘子跳下车的冲动,但还是生生的压了下去。车外的岳从晗等了片刻,也不见车上之人施舍给自己一句话,她终是死透了那颗拳拳之心,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来时之路,飞落的泪水在暖阳之下闪着破碎的微光。
湛屿蜷缩在角落里,盯着江予辰一动不动的肩膀,踌躇了片刻,伸出手来握了握他消瘦的肩胛骨,说道:“予辰,难过就哭出来吧!”他不知道该怎样结束这可怕的寂静,似乎只能听到自己谨慎的呼吸声,而眼前之人如端坐的尸体一样,僵硬的让他感到后怕。
江予辰静默良久的身子突然动了,他优美的脖颈向后懒懒的仰着,一头凌乱的碎发铺展在板凳上,那张不辩雌雄,超越性别惊心动魄的脸,有种无奈的懊悔,好看的凤尾处染着一抹浅浅的桃红,眼底涌动着一层薄薄的雾,嗤笑道:“我不难过,只是愧疚!”
湛屿不懂,当初说喜欢岳从晗的是江予辰,如今割断这份深情的也是他江予辰,本来两个相爱的人分开应该是难过痛苦的,为何他只是神色平淡的说出愧疚二字?“予辰!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江予辰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哭也好不到哪里去,语气哀叹道:“我也看不懂我自己!”
湛屿住了口,他作为一个旁外人,却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场裂情的戏码,说不震撼那是假的,他从不知道原来感情可以轻易摧毁一个天之骄子,折断它的傲骨自负,抹平它的镇定自若,让你完完全全沦为一个奴隶,卑躬屈膝,患得患失,身死魂消!难怪世人都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江予辰终是疲累的闭上了酸涩的眼睛,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上了睫羽,凝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他心底一直默默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仿佛只有这样,心里的愧疚才能减少一分吧!
二人在马车内休息了片刻,湛屿便驾车出了城门,外城不比内城严谨,守门的士兵,两三个一伙围在一处桌子上嬉笑掷骰子,酣畅淋漓的高声叫骂,耍的忘乎所以,是以没有人会抬眼瞅上一眼进出城门的都是些什么人,湛屿这满身血污的也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出了城门,湛屿驱使马匹缓缓的跑动,一口气跑到了日暮西沉,华灯初上才找了一处街角停下。缓缓掀开车帘,只见江予辰垂首斜倚着板凳,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迷了,湛屿放下帘子,望着对面门板上那两个大大的典当二字出神,盯了许久,他缓缓解下了头上束发的玉冠,捧在手中细细的摸来摸去。
这玉冠还是师傅送自己的生辰礼,也是他最喜欢最珍视的不多的物件之一,就这么当了还真是不忍,湛屿原地踌躇了半晌,终是一脸不舍的向那间当铺走去。
待江虚辰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那雪白的纱幔,空气中弥散着草药的清香,身下舒适的绵软仿佛置若云端,微微的动了动手脚,他缓慢的坐了起来,只见湛屿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正在捏鼻子喝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快要纠缠在一起的剑眉,让江予辰忍不住笑出了声,湛屿闻声赶忙将那碗药尽数的灌了下去,赶忙苦着脸扑到床前,道:“你醒啦!要喝水还是喝药还是吃饭?”
江予辰摇着头道:“不急,我们这是在哪?”
“在客栈里,大夫刚走,熬了两副药,我刚吃下,你的那碗我在灶上温着呢!”湛屿扶着江予辰的肩膀让他躺下,并细心的捏了捏被角。
江予辰穿着单薄的亵衣,一双手包的像对粽子,仰躺的姿势让他把湛屿俊美的脸尽收眼底。他从未见湛屿穿过玄色,还是如此修身的剪裁,贴身的衣料衬得他手臂虬劲,双腿紧实修长。
他的长发随意的在脑后绑了个马尾,几缕发丝在额前散落,垂在被子上,像一尾尾黑色的柳叶。湛屿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直了直身子道:“怎么如此看我?”
江予辰笑了一下,说道:“我想喝水,想喝药,想吃饭!”
湛屿听到江予辰学自己说话,也是笑了,拍拍裤腿站起身道:“好,我们一样一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