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杀你,就因为你的几句肺腑之言?这不是我下刀子的理由啊!”江予辰端起那碗冷透了的薄粥,优雅的呡了一口汤汁,以粥碗代替酒杯,举在眼前示意道:“你不如收起你那小儿性子,好好坐下来,听我说话!”
江予辰的惬意洒脱,落在何语城的眼中竟骇人的紧,这个月朗风清的男子,仿佛树下对弈的尊者,一举一动皆是运筹帷幄的恬淡。
何语城狐疑的落坐在椅子上,搁置在桌子上的手指有些局促的屈伸着。
江予辰端着那粗粝的沙碗,于眼下细细观摩,仿佛再珍视一件上好的瓷器,但他的欣赏带着阴狠的怨戾,隔着一个桌面的距离,都刺的何语城心悸不已。
“你接近我,不过是想弄清楚,玄阳遇刺的当晚,我是否就在门外。”
何语城被当面戳破了意图,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随着江予辰的动作,稍稍松懈了起来。他的面容从兴奋的骤然下降至了冷静的冰点,眼中没有被戳穿的惊慌失措,只有卸下重担的释然与轻松。
他既不争辩,亦不狡辩,只用沉默的方式表达着默认。
“你是唯一一个一眼便看出我心思的人,从云峥失踪开始,你就怀疑是我,你主动要求随我一道去寻找,只是为了摸清我下一步想要如何去做,对吗?”
何语城将视线从沙碗挪到了江予辰的脸上,面无表情亦是无话。
“何语城!何阳!亦或者顾阳!”
江予辰平淡如水的音色,仿佛隆冬瑟瑟的寒风,瞬间穿透了何语城脆弱的心骨。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何语城望着江予辰的眼眸骤起杀澜。
江予辰挑了挑秀气的眉峰,不以为意道:“你想尽一切办法监视我,那我也要打探点你的秘密,这样才公平啊!”
将手中的粥碗放下,江予辰自抬起的掌间燃起一簇阴冷的浊气焰,那幽幽的冷火散发着陈腐的污浊烟气,从中传递出阵阵厉鬼的啸叫,揪心刺耳的仿佛一柄锉刀在骨上摩擦。
何语城盯着那冰冷的黑炎,抬眸问道:“你身负浊气!”
江予辰惬意的把玩着黑色的火焰,冷冷说道:“你也是啊!你我之间无须这些虚伪的端着,就开门见山,坦诚相见吧。”
何语城目如寒江,阴鸷肃冷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往日里怯懦卑躬的影子,他们二人隔着一方桌子互相对视,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将掌心翻转在上,何语城的掌间亦兀自燃起了一簇黑色的火焰,污秽的浊气袅袅四散,霎时间屋内鬼哭狼嚎,腥味弥漫。
两捧森冷的火焰将屋舍内的温度瞬间拽至了数九寒冬,怨魂的哀戾充斥着每一处角落,影影重重的浊雾之中,江予辰与何语城的背后赫然耸立着两具高大的漆黑影子,猩红的眼眸虎视眈眈的彼此对视着。
“真的邪影真言,果然在你的手上!”
何语城道:“不错,是在我的手上!”
江予辰道:“黎清她抄录了那本你刻意篡改的心法真言,修习的走火入魔,差点于影台之上暴走!”顿了顿,继续道:“你不过是想对付牟轻风,却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修习邪影,反而让黎清着了你的道。”
何语城低眸浅笑,略微失望道:“师兄果然心思缜密,才智过人!可惜我高估了牟轻风的野心,他就是个躲在翅膀下的幼雏,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有什么好,蠢笨易怒,专横霸道,傲娇自大!偏偏玄阳还宠爱的紧,就因为生他的娘是扶心堂的掌针之一吗?”
何语城苦着脸,喃喃自问着,他的双眸失去了焦距,怔愣而哀伤的望着一处。他望见他的阿娘奋力的担起一桶井水,发白的裙摆上满是濡湿的褶皱。他望见他的阿娘顶着炎炎烈日耕耘在贫瘠的土地上,瘦弱的肩膀被粗粝的麻绳勒出道道血痕。他亦望见他的阿娘端坐在昏暗的油灯下,霜白着鬓发缝着那件满是补丁的麻衣。
他的眼中渐渐洇出了一层潮湿的水雾,望着江予辰的目光亦是柔软了几分,“你说他有什么好?”
江予辰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灿阳,庭前茂盛的桂树伸展着碧绿的枝叶,阳光自枝叶间斑驳的投下尽情的挥洒,誓要暖遍天地间的每一处角落,可躲在屋内的两个人,却早已背离了正阳大道,迈上了阴暗幽冷的独木桥。
“人心都是偏的,都是儿子又如何,那也要看当爹的认或不认!”
江予辰的话说的太过直白,也太过扎心,他知道任何唯美的话语也掩盖不了这裸的现实,与其给何语城虚幻的憧憬独自煎熬,不如一棍子打醒从新来过。
“是啊!”何语城忍不住嗤笑,“当爹的都不认你,你还执拗的悲伤什么,不甘什么,难道被打脸打的还不够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