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章(1 / 2)旧年记事首页

深重,晚风不知何时收了玩心,转回家去憩,院落里更显幽静了,也衬得这个的女子的叹息更加清晰,身影更加寂寥。

当归拎着个大扫帚从前堂开门进来,突然见得院子里有人,惊得怔愣了一下,继而跑到跟前笑道,“蒲草嫂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歇下?”

蒲草笑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兄弟怎么也没歇息,还有活计要做吗?”

当归挥挥手里的扫帚,声抱怨道,“师傅白日里要我拾掇马厩里的马粪,我一时忘记了,这才想起来就赶着去扫扫,省得明早起来被他老人家唠叨。”

“马粪?”蒲草眼睛一亮,随着当归到了院角充当马厩的草棚前,果然暗淡的月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瞧着那角落里散了许多马粪包,拢一拢估计也有一麻袋了,她于是就问道,“兄弟,你们医馆还养了马匹吗?”

当归摇头,“没有,这是平日有客人赶马车来看病时留下的。”完,他就麻利的打扫起来,结果扫到一半却突然抬头,恍然大悟般道,“哎呀,只有两间客房,蒲草嫂子是住着不方便吧?都怪我没想到那么多,正巧我家喜姐同夫人回娘家了,一会儿我打扫完就送嫂子去住她的房间吧。”

不用和春妮夫妻挤一屋,蒲草自然欢喜,笑着道谢,末了又指了那地上的马粪,道,“兄弟,这堆马粪你若是没有用处,能送给我吗?”

当归歪着脑袋,一脸惊奇模样,猜不出她索要这臭烘烘的马粪有何用处,但这马粪他本来就懒得清理,蒲草要去正好省了他的力气,于是一口应了下来,还道,“这些若是不够,我就再给嫂子攒几日,待得下次来复诊时,一起给嫂子捎回去。”

蒲草连连道谢,这马粪对她的种菜事业可是有大用,但是村里人家养的都是牛和猪,她前几日还琢磨是不是要去马市捡一些,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轻易找到了。

当归见她如此欢喜,更是好奇这马粪的用处,抓耳挠腮想问个究竟却又不好开口。事关冬日种材秘密,蒲草自然不肯多,于是就假装黑看不见了。

春妮夫妻正互相安慰,轻声细语盘算着以后的日子,突然听得蒲草在窗外要去别的屋子歇息,才惊觉到他们居然让她在外冻了这么半晌。

春妮很是过意不去,一定要陪蒲草住一屋,蒲草当然不会那般没眼色,毕竟刘厚生行动不便,夜里还要人照料。

两人简单了几句,就各自安睡了。

次日一早起来,原本阴沉了两日的空,突然开了晴,阳光分外灿烂,照在身上倒让人找到些许夏日的火辣回忆。

蒲草惦记着家里还在脱草坯,吃了早饭,就赶忙扯了春妮去街上添置东西。刘厚生这腿伤若是不想落下太严重的残疾,可是要好好将养,吃食用物都不能短了。

另外,那死鬼张富母子的五七祭日要到了,也要准备一些黄纸,先前家里太穷也没人挑理。如今手里有些余钱,再不张罗张罗,别人哪怕不,就是张贵和桃花心里怕是也该落埋怨,毕竟那母子俩有再多不是,也是他们的兄长和娘亲啊。

两人拎着篮子,上街第一件事就是又把肉店的骨头买光了,那老板许是平日见得只买骨头的主顾不多,居然认出她们是回头客,结账时豪爽的少算了两文,算是个优惠。

两人辞了那热情的肉铺老板,又进布庄买了半匹最便夷白棉布,打算留着回去给刘厚生缠伤腿。蒲草本来还想再买些补气血的吃食,却被春妮拦了,医馆那里还没结诊费,不知要用多少银钱呢,除了必须要添置的用物,她死活也不舍得蒲草再多花一文了。

蒲草无奈,顺手买了一捆黄纸拎着,两人就牵着手往回走。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她们不自觉的心情就好起来,脸上就带了笑。

如此灿烂的日阳,真是见着一次少一次了,待得过些时日雪花飘下来,就彻底与这样的好日子暂别了。

许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一日,街上的行人特别多,贩们也卖力的高喊着,想要多招揽些生意,多赚银钱,等到大冷的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在家猫个冬,蒲草两人在人群里穿行,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脚下就慢了许多。

路边儿有个老大爷支了个摊在浇糖画儿,围了好多的孩子,蒲草想到家里乖巧的山子和桃花,就挤了过去,只见老大爷拿了个铜勺在一口铁锅里舀了一勺褐色的糖浆,然后手腕晃动,行云流水一般就用那糖浆在大理石板上画出一只抬头挺胸,傲气十足的大公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引得周围众人都是高声叫好。

蒲草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直道,艺术在民间,这话果然不假,立刻掏了六文钱买了两只大公鸡,一只猪。老大爷听她要走远路回家,特意帮忙多罩了一层薄油纸,以免路上沾了风沙。

蒲草谢了又谢,一想到回去后,两个孩子见了定然欢呼雀跃,她就忍不住笑得眯了眼。

春妮蹲在一旁的摊子前翻拣那些荷包香囊,蒲草以为她喜欢,刚要撺掇她挑上几个,却被她拉着就走,声笑道,“我看看样子,等回去照着绣就行了。”

蒲草咯咯笑起来,直她这是在偷师,两人笑闹着刚要转回城西药堂,就见前边路口好似吵闹起来,很多行人纷纷聚了过去,就是街道两侧的酒楼上也有人开了窗向外观瞧,春妮生爱热闹,忍了又忍还是扯了蒲草跑了过去。

可惜两人行动有些晚,赶过去时,那地方已经里三圈外三圈被看客们围了个严严实实,她们两个个子又矮,死活也看不到里面,只能支着耳朵听两句。

原来里面吵架的两方都是女子,因为马车撞到了一处生出的纷争,不过,听着话音儿好似又涉及了一个男子,有如此香艳情节加入,自然惹得看客们眼睛放光,兴味十足。

春妮见得旁边两个贩头对着头,笑嘻嘻低声议论的热闹,就凑过去问道,“两位大哥,咱们这翠峦城的姑娘就是泼辣啊,当街吵架,可真是不怕坏了闺名啊。”

那两个贩好像知道些内情,正是憋得慌,听得有人问话,转头一瞧,见得是两个农家媳妇儿,不像与那吵架的两位主儿有瓜葛,就嘿嘿笑道,“大妹子,你这是不知道,这两位主儿根本不怕声名不好。她们一个是城主家的大姐,谁敢她半个不字啊?另一个就更不怕了,那是胭脂阁的红牡丹,男人堆里打滚的风尘女子。”

“哦?”春妮惊疑的低呼出声,“那牡丹姑娘可是个厉害的,居然敢同官家大姐吵架,她不怕…”

两个贩听了这话,笑得更是暧昧又奸猾,声音也压得更低,“若是平日,牡丹姑娘许是真不敢招惹那位,不过,如今她身后可有人撑腰啊。这女人间打架,别管出身门第,能讨得男人欢心就保管稳占上风啊。”

蒲草听得他们越越露骨就有些不喜,扯了春妮一把,道,“咱们回去吧,还要赶路回家呢。”

春妮也有些脸红,扭头就同蒲草挤了出去,声道,“还以为有啥热闹呢,原来是两个女子争风吃醋。”

蒲草挤眉弄眼逗弄她,笑道,“怎么,你打算多学学,以后给你家生子也找个妾?”

“他敢!”春妮立时瞪了眼睛,“他若讨妾,我就打折他的腿!”

蒲草扑哧笑出声来,从她手里接过篮子,一路笑着回了药堂,可惜,两人走得早了些,她们刚转过街角,那吵闹之处就迎来了一个关键人物,居然也是她们熟识之人。

方杰眼见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街口,手下的折扇慢悠悠摇晃着,带起的发丝抚过微翘的嘴角,若是不熟识的人见到,怕是会以为他此时很是欢喜,然而事实却全然相反,他那轻挑的眉梢儿,隐含的满满都是不耐和恼怒。跟在他身后的厮,悄悄往旁边又挪了两步,替那场中两位感觉良好的女子捏一把冷汗。

这般想着,他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拨开人群,道,“乡亲们,请让一下。”可惜,众人都是看得正过瘾,谁也没有动地方的意思。

人群之中,两方人马的丫鬟已经是露胳膊挽袖子,就差一声令下上前厮打了。

两家主子虽是没下马车,却也隔着窗子唇枪舌战,这个,“你个下贱女子,满身风尘,也敢提我表哥的名字?我表哥是可怜你,才捧捧你的场,还真当自己是方家媳妇了?”

另一方就柔柔弱弱,反驳道,“方公子是怜惜奴家不假,但同奴家更是情投意合,孙姐若是不喜就派人告知奴家,奴家忍痛割爱把方公子让与姐就是,为何姐要当街撞上奴家的车马?这可不是知礼的女子所为?”

“你,你!那是我表哥,谁要你相让,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还敢骂我不知礼?”孙大姐彻底恼羞成怒了,高声喊道,“你们这些没用的贱婢,还等什么,给我砸了她的车!”

牡丹手下的两个丫鬟立时举起了手,琢磨着是先抓对方头发还是先扯衣服,方杰再也听不进去,冷声喝叱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高喊把主角和看客们都吓得一愣,扭头一看,原来是男主角到了,人群里有那熟识的脸上笑意都更浓了。场中两家的丫鬟也都赶忙低了头,往自家主子旁边退了几步。

人群终是让了一条路,方杰迈步走到两辆马车之间,正要话的时候,他左手边的马车却突然掀开了车帘,露出孙家大姐那张娇美的脸庞,她欣喜唤道,“表哥!你怎么来了?二娘最近常念叨你,表哥也不去我们府上走动?上次的诗词表哥才教了我一半呢。”

另一辆车上的牡丹自然也不甘心落了下风,车帘也挑了起来,她年纪比孙姐稍大一些,但容貌却不差,比之年轻女子更多了三分韵味,特别是那眉目流转间露出的一抹风情,惹得周围的看客们都是心痒难耐、暗中欣喜,平日进次胭脂阁花用个十两二十两,也不见得能见上这清倌人一面,没想到今日却分文未动,就一睹红姑娘的风姿,可真是赚了。

牡丹觉出周围众饶灼灼目光,心下不知羞,反倒很是得意,但脸上却极力装了三分委屈七分惊喜,柔声道,“方公子…都是奴家不好,今日不该上街来,惹下这样的风波,怕是要连累公子出丑了。”

都姜是老的辣,随着年纪增长了,或多或少,也要一同长些心机和手段。果然,相比与孙家姐的娇蛮,牡丹这几句话一出口,方杰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微微点头算是行了礼,低声道,“牡丹姑娘客气了,今日之事都是我家表妹鲁莽了,改日我定然亲自上门道歉。”

牡丹杏眸一亮,脸上笑意更浓,微微带了那么一丝期盼和娇羞,应道,“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些事,怎么能劳公子致歉,不过,能见公子一面也好,前几日得了一坛三十年的桂花酿,本来就等着同公子一同品酒呢,那…牡丹就恭候公子大架了。”

方杰不喜苞谷酿的浓烈,很是偏爱南国的酒水,听得牡丹这般,脸色就又好了三分,笑道,“明日必去。”

牡丹得了准信儿,勉强按捺着心里的狂喜,慢慢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丫鬟们赶路。

那边厢,孙家姐听得两人几句话就定下了相约之期,心里那坛酸醋仿似被泼进了时光隧道,瞬间变成了沉积千年之物,暴涨的酸涩之气直冲脑门,指了那远去的马车就是大骂起来,“你个肮脏的贱货,敢当着我的面儿勾引我表哥,我…我,我要拆了你的破楼…”

“娇凤!”方杰看着牡丹的马车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心里又添了一丝感激,不论谁是谁非,起码牡丹这样行事大度,他才不会太为难。

至于自家表妹,这性情就有些太过刁蛮了,方杰忍了气上前低声道,“你一个千金大姐,当街同人大吵,岂不是自降身价,若是这事被孙大人知道怕是又要禁足三月,赶紧回府吧。”

孙姐委屈的撅了嘴,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不忿应道,“你也不上门来看我,日日同这贱女人厮混,我是一时生气…”

“好了,”方杰不耐的打断她,生怕这没脑子的千金出什么容易被人误会的话,赶紧催促道,“你先回府吧,转告姨母明日我就去看她。”

“真的?”孙姐眼里瞬时满是喜色,心里那坛陈年干醋奇迹般的又变成了蜜糖,甜得她发晕,一迭声的应下,“好,好,我这就回府,表哥你可不能骗人,一定要来!你若是不来,我就撵去白云居找你…”

方杰胡乱应和几句,就撵了那车夫赶紧调转车头,孙姐走出多远,还一直趴在车窗口挥手。

有那平日同方杰熟识的看客,就哈哈笑着打趣道,“方公子俊美无双,竟惹女子当街吵闹,比之古时宋玉潘安也不匡多让啊。”

方杰无奈摇头,抱拳一礼笑道,“吴兄就不要拿弟玩笑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那姓吴的商贾和周围看客们,都是哈哈一笑转身各忙各事了。

直到人群散尽,方杰才收了脸上的笑意,微微沉吟片刻吩咐身后的厮,“东子,去打听一下这城里最严厉的教养嬷嬷住在何处?另外再挑两匹上好锦缎送去牡丹姑娘那里。”

那厮身形瘦弱,尖脸圆眼,一对眼珠儿骨碌碌转得飞快,一看就是个鬼机灵。听了这话他立刻应下了,脚下却没动,又问道,“公子,两头儿您都应下了,明日到底要去哪一家啊?”

“哪家也不去!”方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那厮吐吐吐舌头,赶紧跑着去办差事,自家公子这次可是真恼了,万一差事办不好,这火气就要烧他头上了。

蒲草不知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就错过了这样的一场好戏。以至于很久之后,因为这事还生出了很多风波,她最后在某人腰侧的软肉上,练习了无数下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刘大夫是个极负责任的人,一早晨起来就带着当归把药材抓好了,分包整理。

待得蒲草和春妮采买回来,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仔细讲给两人听,末了又单抓了两种草药给蒲草,言道每次熬骨汤放进一些更补身体。

春妮和蒲草两人一迭声道谢,特别是蒲草,前世见多了那些穿了白衣却装了恶魔心肠的医者,如今再对比刘大夫这样的医德,简直都想把刘大夫送到现代去,让那些徒有其名的冷血动物羞愧致死。

因此,在付诊费药费时,蒲草主动多给添了二钱,算是众饶食宿费用。刘大夫却是坚辞不受,笑言都是刘姓一家,比之旁人还要亲三分,不赠药已是不该,更不能多收诊金。

一番话得刘厚生这样的大男人眼圈儿都红了,刘大夫这样的外人,只是因为同姓就这般厚待与他,再想想家里那对狠心父母,他的心头更是酸涩不已。

当归药童还是孩子心性,得了蒲草买回的大公鸡,欢喜的眉开眼笑,缠在蒲草身旁,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忙攒马粪。蒲草就笑道,下次再来一定带些好吃食给他。

果然,当归的脑袋点的如同啄米鸡一般,连声问着他们何时再来。惹得刘大夫都是脸红看不过眼,伸手敲打这没出息的徒儿,当归到处乱窜,惹得众人都是哄笑起来。

一时,刘厚生被抬上了牛车,众人辞别了刘大夫师徒,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秋风一日凉似一日了,蒲草担心冬日早至,坐在车上也无心观望风景,心里盘算着还有多少活计要忙。

倒是春妮夫妻自觉以后生活有靠,就去了来时的愁苦之色,头挨着头凑在一处声话,偶尔扭头见得蒲草这般样子,春妮就扯了她笑道,“你也别着急,我娘家村子就有木匠,手艺也不错,咱们明日就能请来开工,一定能赶在下雪前张罗完。”

一旁的两个乡亲孔六叔和李九叔听得这话,自然就要问请木匠作何,蒲草也不瞒着,就想要建个土坯房子,冬日种菜。

孔六和李九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停了好半晌才清咳两声,劝道,“咱们这里大冬日的,房子若是山墙单薄些都容易把人冻死,更别那菜苗了。蒲草还是省些力气,明年开春好好种苞谷吧。”

蒲草知道两人是好心,也不生气,笑道,“二位大叔的话有道理,这我也知道。不过,我当日在里正和长辈们面前应了要给桃花备嫁妆,要供贵哥儿去读书,只指望那二亩苞谷地怕是不成,只好琢磨些别的出路。

再,用土坯垒个房子不难。就算不成,也不过是浪费些柴禾,若是成了,哪怕进个几百文钱,手头也宽绰些。”

孔六和李九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而如此忙碌也是为了叔和姑,这份心思是极好的。于是就不再相劝,想着家里没有什么着急活计,昨晚又吃了人家那么多好肉好菜,就道,“那帮工就算我们一份吧,到时候去喊上一声就成。”

蒲草大喜,赶忙道谢。

董四一边甩着鞭子驱赶老牛一边也在犯愁,根本没把众饶对话听进耳里。他本来答应了媳妇儿,上山猎到好皮子卖了银钱,给她扯块花布做棉袄的,老娘也嚷着要称些细面过年蒸枣馒头,两个儿子也提前几月就盼望过年的鞭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