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皓嵘,穆凝湘的父亲。安佑帝平定天下两大战将穆贺塘、穆贺增兄弟,穆皓嵘是穆贺增的第九个儿子。 两名大将都是开国元勋,但哥哥穆贺塘功劳更多一些,他的长子和次子都在安佑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做过王府幕僚,才智过人,很受重用。 安佑帝北迁京城后,只给穆贺塘封了爵,是为靖平伯。其长子和次子,分别担任兵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 耐人寻味的是,此次“病逝”的三位穆姓高官都出自穆贺塘这一支,除了长子和次子,还有一位刚爬进内阁的儿子,年纪与穆皓嵘相当,四十五岁。 季元湛同样在沉思。这三个人的死,会给京城官场带来巨震。如果皇上有意洗牌,穆九爷会存活下来吗? 他在穆贺增这一脉里算不上多出色。穆贺增儿子很多,穆九爷是妾室所出,这个年纪了,只熬到从五品御史,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 “湛儿,”庆怡王爷看着儿子搅动碗里已冷却的甜汤,“这场疫疠之祸,在一些人是灾害,另一些人却是机会。” 季元湛放下匙羹,“是。”重要职位一变,无数职务跟着变,“父王的意思是……” “你看我们能争取多少机会?” 季元湛想起今晚紧急调取到的消息,“机会自然是多,盯着的人也多,皇上心里都有数,父王不如先看看苗头。” 安佑帝奔七十的人了,再精力好体力好也得考虑立储问题,但要是让他觉得哪个儿子急着壮大自己异军突起,进而天天盼着他殡天,这储位也就别想了。 不能轻举妄动。季永辉有点失望,季元湛笑道:“还没告诉父王,儿子刚才提穆九爷,是因为今晚听元洪说了件小事。” 季元洪的嘴很紧,但他还是套了出来。 穆御史写了份折子,把庄贵妃的侄子狠狠告了一状,那姓庄的老小子是个欺男霸女的恶棍,仗着得宠的贵妃姑姑撑腰,干了数不清的坏事,穆皓嵘一向低调,这回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但这份奏本没送到御案上。收奏本的太监得过庄贵妃嘱托,贵妃娘娘也知道自家侄儿不争气,在关键环节洒了不少银子。那太监见是穆御史的折子,既怕得罪穆家也不敢得罪庄贵妃,索性两头都瞒着,悄悄将奏本扣了下来。 “……但这事却传到了元洪耳中。”季元湛说。皇上身边的太监,贤王一向是拼命收买的。 季元洪当做一件笑话来讲。而他听到这件“小事”,好似看到了曙光。湘湘的父亲有救了。 季永辉眼冒精光,心里的算盘珠子开始打响,“我知道你意思了。顺水推舟,让这份奏折去到它该去的地方。” 安佑帝震怒之下会重罚姓庄的恶霸,相应地,怀恨在心的庄贵妃,必然想办法报复穆皓嵘。到时候他再令属下袒护,都察院庆怡王府本来就没什么力量,这下就能拉拢一个资深御史,对方还是穆家人。 季元湛轻咳一声,“父王不妨将此事交给儿子来办。” 季永辉脸上泛起笑容。另辟蹊径,虽然迂回了点,却更稳妥也更有效果。这个儿子最像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依你。” 季元湛接过庆怡王爷递来的名单。从套出元洪嘴里这件“轶事”到向季永辉献策,他其实有他的用意。 皇帝就算真对穆家动了杀心,像穆皓嵘这样普通的庶子,于君权没有什么威胁,本来就是可剔可不剔的角色。而如果这时他发现对方不畏强权、直言不讳,好感会倍增。 季元湛翻阅着名单,这些是庆怡王爷在京城的眼线,前朝后宫都有。他们,是季永铭的棋子,就像穆氏子弟曾是安佑帝的棋子一样。 他要帮这其中的一颗棋子回到棋罐里去,深深地埋在最底层。 想想挺不甘心的。那丫头还在眼巴巴地盼着楚尉霆出现呢……啊,他居然吃自己的醋。 ...... 第二天,杜鹃被穆泽接来穆凝湘居住的跨院。 “穆泽说姑娘烧昏过去,奴婢吓坏了。” 杜鹃眼睛红红的,穆凝湘赶紧扶她起来。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严大人他们。你跟张嫂说清楚了吗?”杜鹃把她那点家当都带来了。 “说了。表少爷再来,他们只会说您又搬去别的庄子上了。” 窗外的茶花开得正艳,穆凝湘微微出神。这么说,楚尉霆还没回来。为了防着楚奕钧,她都没法跟他打声招呼。 杜鹃机灵地说:“姑娘别担心,楚爷会找到这里的。” 也对。神奇的楚尉霆,哪里没他的人,说不定这行署里也有呢。 她轻轻拨弄着银制雕花熏香球,服侍她的丫头说这香有助人安眠的作用。 很好闻,嗅一下精神都放松了。今天睁开眼看见,居然有种错觉,楚尉霆来过。 …… 关于当年的恩怨,楚奕钧是这样说的。 那时楚老太爷正当壮年,比白炜尧还浪荡,游历到繁华绮丽的江州府,与一位叫做飞琼的姐儿好得难舍难分。 青楼使钱如流水,一天天挥霍,终于囊中羞涩。鸨母变了脸,他却提出要赎飞琼。好说歹说,最后,老鸨跟他要一千两赎身银。 他当然没有。不过,鸨母答应给他三天筹款。 肯借钱的朋友是一个没有。这时,乱匪攻入江州府,楚老太爷仓惶逃命时遇见了楚尉霆的父亲楚振。 楚振一身贵气,自称也是从梅州来江州游玩的,两人很谈得来。更叫楚老太爷觉得同病相怜的是,楚振也带着俏丽的女伴,有两个。 楚振解释,两个都是妹妹,楚老太爷当然不信,只不说破。他无处可去,楚振就让他住在自己租的下处。 乱匪占领了皇宫,控制了州府衙门,动不动就大肆搜检民居,随意抓人处决。大家都心惊胆战的,想要赶快回家。可是,几个城门都封住了,往来行人要经过严格搜身才能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楚老太爷还惦记着飞琼,偷偷去找才发现,那家青楼照常营业,飞琼不得不继续含泪卖笑。楚振见他颓丧成这样,问清原因,沉思片刻便道,我可以帮你赎出心爱女子,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楚老太爷大喜过望,问都不问就一口答应。 楚振的要求很简单,两个妹妹的路引不慎丢失,请楚老太爷帮忙弄两张。 他是这样打算的。飞琼有两个丫头,家都在本地,不会离开,他出一千五百两银子把三个女人一起赎出来,而因为飞琼要跟楚老太爷回梅州,拿那份身契去换三张路引,让两个妹妹顶着丫头的名义出城。 楚老太爷拿着银票,千恩万谢地去了。赎人和办路引都很顺利,只是,拿到那三张纸之后,他忽然动了邪念。 楚振很可疑,梅州姓楚的大户人家他都认识,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该不会是乱匪想捉拿的人吧。而两个女孩都好漂亮,一定是被拐走的……能不能假戏真做,索性一起带回家? 楚老太爷带飞琼回到居所,刚好楚振出去买路上用的东西了。他留心盘问两个女孩,从她们的支吾其词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暗中去首告。出城时,果然楚振被抓。 楚老太爷带着三个美人和楚振的行囊,得意洋洋地往梅州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又遇到了强盗,飞琼和两个女孩都被劫走,楚老太爷被打得奄奄一息,昏死过去之前听见强盗头子说,这是替兄弟教训他。 强盗以为楚老太爷死了,把他扔在路边。后来他幸运地遇见了一位乡绅,捡回一条狗命…… 穆凝湘叹息着合上被自己揉乱的信纸,楚奕钧就写到这里。 不知他怎么调查到这些的。后来楚振一定逃脱了,那些“强盗”本来就等着接应他们三个吧,不然哪来的楚尉霆,可惜楚振已去世了。 但既然这样,他根本没必要再去楚家认亲啊?除非…… 楚老太爷拿走了楚振某样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