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许茂如何低声下气地求着哄着秦晴，单说这天许茂走了以后，天已经快要黑了。林翠芝没有什么心思收拾院子，由着它狼藉一片去了。但是，屋子里不能就那么放着。她扶起绣架，把被剪破了的纱活吹了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两三个月的功夫，就这么白费了！”　　　　接了绣活来做，是比下地劳动赚的多点，可是半点不轻松，尤其是眼睛，林翠芝自己知道，这几年她没日没夜地熬纱活，眼睛都有点儿花了。现在，暗一点儿的地方她都不敢做活，生怕做坏了。　　　　这块纱活有小一米的长度，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这一下倒好，交不了活是小，她两三个月的功夫，都浪费在里头了！　　　　也没有心情再管院子了，插好了门，林翠芝凑合着做了两碗揪疙瘩，炸了点儿酱油虾米皮做浇头，和林晓糊弄着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天没好好吃饭的缘故，林翠芝觉得这揪疙瘩比平常的都香。直到天色大黑了，母女俩才算歇了下来拉了灯。　　　　“雁儿啊。”在离婚这件事上，闺女比自己更有主心骨，叫林翠芝不知不觉地把孩子当成了倚靠，“妈想了，往后，咱们不能在这村儿里。”　　　　离婚的女人，得受多少的非议和指指点点的就不说了。林翠芝一来是不想让闺女被人笑话，二来，也是她知道，跟许茂要了这么多的钱，许茂妈和张淑芬她们往后绝对不会让自己过得舒心。不说别的，单是给你院子里扔个砖头之类的，你气都生不过来呢。　　　　“咱去镇上你大舅家。”　　　　林翠芝有个哥哥早就结婚了，有个弟弟当兵去了，一直没复员，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她想着，亲哥哥总不会不管她。她也不求别的，自己和闺女有口粮地，又能做纱活挣几个钱，只要能有间容身的地方住着，就可以了。　　　　“妈，干嘛要去大舅家？”林晓躺在枕头上，看着黑呼呼的房顶，“大舅妈那么精明，哪儿就愿意让咱们回去了？再说咱们又不是没有家。”　　　　不能说她大舅妈多不好，原身记忆里，那就是个很典型的乡下女人，能干，过日子精细，但也有个毛病，精于算计，手脚也不大干净，东家拔棵葱，西家偷头蒜。而且林晓记得，书里林翠芝死后，许晓雁在许家日子过得挺难的，初中才毕业就被嫁出去了，这中间好几年，原文里可没写过大舅一家子对她有过任何的帮助。　　　　“您要是怕住在村子里难过，咱们就到县城或者市里头去吧？”　　　　林翠芝扭过头，“县城市里？咱去那儿干嘛，吃颗菜都要花钱呢。”　　　　“咱也能做小买卖啊。”林晓开始忽悠了，“您说，昨天咱在城里头买的包子怎么样？还有晚上吃那个面条？都够贵的了，我吃着也就一般，比您的手艺差远了。咱到时候手里有本钱，也做些小买卖做。我听红云说，她爸妈在镇上卖点儿背心什么的，一个月都能挣不少呢。我就不信，咱们就不如他们了？”　　　　见林翠芝皱眉细想，林晓又转身抱着她手臂，“妈，咱们去别处吧，离这里远点儿。今天，红云她们看见我，都没人来跟我玩。”　　　　林翠芝叹了口气，“你让妈再想想。”　　　　知道她是把最后的话听了进去，林晓就不再多说什么，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　　　　最终，许茂还是在第三天又回来了一趟。这次，是专门和林翠芝去办手续的。　　　　“这也不够呀。”林晓看着林翠芝点了点钱，就出声道，“这可不带打折的吧？”　　　　许茂皱着眉头看她，呵斥了一句，“没你插嘴的份儿！”　　　　“本来就不够啊。不过呢，差多少，您倒是可以写个欠条。”林晓笑眯眯的，“反正您都大学老师了，写个欠条不算难事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成功地把许茂气得脸红脖子粗。林翠芝看到这般情形，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不过她紧接着也说了：“晓雁说的对。剩下的，你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不过，得先写个欠条。”　　　　林晓忙加了一句，“还要按手印。”　　　　许茂气得几乎晕过去。　　　　到最后，眼瞅着林翠芝也不会吐口说八百就八百，许茂只好写下了欠条。家里没有纸，还是林晓找了张以前的旧烟盒拆开了写的。至于手印，也是林晓跑去了隔壁李万山家里借了印泥来。　　　　都准备好了，林翠芝才翻出了藏起来的结婚证，和许茂一块儿去办手续。林晓因为要看家，被托付给了隔壁李万山媳妇照应。　　　　一直到了过半晌，林翠芝才回来。她还是那副打扮，不过这回倒是没哭，想来是对许茂已经死心了吧。　　　　因为昨天林晓的话，林翠芝这一路上也想了很多。的确，如果留在村里，生活环境她们当然是熟悉的，但是女儿难免要因为她离婚了被人欺负。而且许茂妈和大嫂，这两天已经在村子里散布了她和女儿的许多坏话，什么半夜里出门不守妇道，什么不孝顺老人之类的。现在是没人信她们，但是话说多了，也就有人信了。　　　　如果去县城……林翠芝接纱活的工厂就在县城里，每回都是有人专门去领了活儿来，再挨个送到做活的人手里。交纱活的时候也是一起收上来再送过去，这里头给走动的人要抽点儿利润润手。　　　　她如果带着晓雁去县城，能继续做纱活，还能省了中间这道手。晓雁昨天晚上说的也对，就城里头那么难吃的包子，还要三毛钱一个呢。她做饭手艺不差，就算卖两毛钱一个呢，应该也能养活了晓雁吧？她有个姑嫁到了县城里，找上门求她帮着租个小屋子住，应该还是可以的。　　　　至于家里……林翠芝站在大门口看着几间小土房，攥着离婚证的手紧了紧。这还是那会儿许茂跟她结婚，不管不顾地从家里分了出来，一毛钱都没有，她用自己攒的纱活钱买下来的。她和许茂在里边，也过了两年恩爱的日子，晓雁也是在那土炕上出生的。　　　　既然离婚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林翠芝骨子里挺执拗的，决定了带着女儿去城里讨生活，也就不再耽误。两口人的口粮地，林翠芝交给了李万山的大儿子去种。林晓本来想阻止，后来知道这些地每年都要交公粮，也就同意了。至于土房子，说好了是给林翠芝的，直接铁将军锁了门，再托给李万山媳妇看着点就是了。　　　　都安排好了，眼瞅着也都七月中了。　　　　这天，林翠芝收拾了东西，想着去小卖部一趟。走到了村中间，树荫底下正有几个妇女下地回来乘凉。其中一个正比手画脚说着什么，正是张淑芬。见到了林翠芝，张淑芬的嗓门更大了些，“要说这人有本事走到哪儿都有本事呢，就我们晓龙的二叔，昨儿个领回来的那姑娘，哎呦呦就甭提多漂亮了，人又港，父母还都是领导。下个月，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