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笑嫣不服气,说,“我哪里坏了,这是为她们好!” 家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宋笑嫣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反正以前她父亲也是早出晚归,平常都不怎么能看到人影,刘姨太太又有点聒噪,她并不喜欢。孙十小姐进了门,倒没像她的七姐先收拾下人,而是先立了刘姨太太的规矩。 刘姨太太虽然叫苦,但孙十小姐却没过分,她也不敢有半分埋怨的,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她倒是习惯了。 孙十小姐并不喜欢打麻将,以前刘姨太太经常往家里领牌友,把个客厅弄得乌烟瘴气的,如今倒是没有了。孙十小姐除了喜欢刺绣,还喜欢养花儿,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没钱,如今宋岐山一月给她三百大洋的家用,她攥着沉甸甸的银元第一次觉得钱有点咬手。和七姐逛街买了一大堆脂粉首饰衣料子,还给宋笑嫣买了一双皮鞋,路过花市的时候,忍不住一口气买了十盆花。 自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买了有上百盆不止了,她照顾花儿很是细心,这都十月底了,硕大的□□花还开的很热闹。 每天早上宋笑嫣一打开窗子,看到满院子的鲜花,心情就会格外的好。 有人心情好,有人心情却不好,这一日,刘姨太太一早起来就没什么精神,她如今就住在一楼主卧室对面的小房间里,昨夜宋岐山回来看都没看等在客厅里的她,径直去了太太的房间。她气坏了,站在门外偷听,越听越气,一整宿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宋岐山就走了,刘姨太太让喜鹊告诉太太,说自己病了。 孙十小姐以为她真的病了,便请了大夫上门,结果大夫开了两副安神养心的药,她吃了药混混沉沉的睡了一上午,醒来的时候又渴又饿,待要指使喜鹊,这小丫头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刘姨太太随便梳了梳头发,穿着睡袍就跑到前厅。 孙十小姐和孙七小姐正在厅里边喝茶边闲聊,猛不丁看到衣冠不整的刘秋芳吓了一跳,孙七小姐盯着她的绯红色睡袍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家这姨娘好没规矩!若是有外客来,其不是让人笑话?” 孙十小姐微微一笑,亦低声说道,“早起说是病了,让大夫来看过了,吃过药睡了,大概是才起来!” 刘姨太太的眼睛到处看,也没看到喜鹊,只好压抑住内心的怒气,勉强笑着说道,“张太太来了!”孙七小姐没理她,刘姨太太也不以为意,转头对孙十小姐说,“太太,你可看到了喜鹊不曾?” 孙十小姐说,“徐妈上街去买绒线团,喜鹊说她比较熟,领着她去了!” 刘姨太太愤愤的说,“这个小蹄子,就喜欢往外头跑!” 孙十小姐客气的说道,“姨娘还没吃饭吧,我让马嫂给你留好了饭,热热便可以吃了!” 马嫂正在擦中堂八仙桌的镂空花纹,她闻言放下鸡毛掸子,恭恭敬敬的对孙十小姐说,“太太,我这就去热!” 刘姨太太这才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说,“热好了端到我屋里!” 孙七小姐盯着她的背影,连连摇头,说道,“也就十妹你的脾气好,我们家的姨娘,已经让我撵了一个了。” 孙十小姐一愣,说,“撵了她,她出去怎么生活去,再有张家姐夫不生气吗?” 孙七小姐剥了一只糖炒栗子,说道,“临走给了两百大洋呢,再加上首饰体己,怎么也有五六百了,一个人过日子还不够用个二三十年了?你姐夫他大概会生点气吧,不过并没说什么。” 孙十小姐说道,“左右不过是一张嘴,能吃用多少?姐姐还是别管了,张家姐夫统共就两个姨娘,若都撵干净了,别再让人说姐姐不能容人!” 孙七小姐将剥好的栗子递给妹妹,说,“十妹,你呀,不大出门也就不知道,如今可不兴纳姨娘了,都说一夫一妻好呢,咱们就是把姨娘撵了去,也没人管的。” 孙十小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姐妹俩一个剥,一个吃,又过了片刻后,孙十小姐才说道,“七姐,十四妹,十五妹还在你家住着?” 孙七小姐擦擦手,说,“对呀,咱门家那个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过日子那个抠儿,有好吃的都是关起门儿吃都独食儿,十四妹和十五妹不但一年到头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连顿好的都吃不上,说出来叫人怪心酸的!” 孙十小姐默然,那样的日子她也过过,而且过了很多年。她犹豫了片刻,说,“若是上门做客,三五天倒也没什么,只是十四妹和十五妹这么常年累月的住着,终究不妥当!” 孙七小姐看了妹妹一眼,语气变得有些冷,说道,“是不是有人在十妹面前说什么了?不会是你那好女儿吧?” 孙十小姐坚决的摇摇头,说,“怎么会是笑嫣?她小孩子不管这些,是大姐!大姐前两天来了,特特说了此事!” 孙七小姐这才不说话了,一连吃了几个松子,方说道,“大姐如今也真是的,操哪门子的闲心啊!” 孙十小姐说道,“她也是为咱们姊妹好,你没听说康家的事儿?” 孙七小姐一怔,变了脸色说,“瞎说什么呢,十四妹十五妹才多大了?和爱玲差不多年龄,我原想着跟她做个伴的!” 孙十小姐看她听进去了,不再说这个,而是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七姐,姐夫他,一个月给你多少家用啊?” 孙七小姐这才笑了,亦压低了声音回答,“嫁人了可不比在娘家,毕竟要管一大家子呢,你姐夫说家里人多,每月家用也多,不过是两百大洋罢了,其他的花用另算。怎么,妹夫短了你的家用?” 孙十小姐连忙摇摇头,说道,“没有,他待我很好!” 七小姐笑了,说道,“他再怎么样,也三十多岁了,娶了你这么水灵灵的一朵花,能不高兴吗?” 孙十小姐脸有些红,微微低了头。 刚吃过午饭,孙七小姐走了,宋二太太忽然来了。 最高兴的人是刘姨太太了,昨晚她一夜未睡,内心苦闷至极,思来想去,她的朋友也不多,且她们也不了解自家的事儿,也就宋二太太可以倾诉了,正准备过几天去找她呢,没想到她倒先来了。 很难得,宋二太太第一次上门提了礼物,是几斤新鲜的樱桃,宋老太太有门老亲是山东人,那里产上好的樱桃,每年特特的给捎来两篓子。 孙十小姐让厨房的人洗干净了端上来两盘。 宋二太太捻了一颗,说道,“老太太特意让我送来的!也是奇怪,咱们这儿色色都好,偏生种不出这样好的樱桃!” 换做以前的时候,刘姨太太早就跟宋二太太闲聊起来了,不过如今她再想说话,也不敢抬头,坐在了沙发的一角默默的吃。 宋二太太用眼角瞄了她两眼,看出刘姨太太脸上的脂粉很厚,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她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却正色说道,“大嫂,我刚才一进院子,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哎呦,这一院子的花儿开的可真好!一看大嫂调理的这些花儿,就知道大嫂是个雅致的人!” 宋二太太年近四十,孙十小姐才二十五岁,她被宋二太太一口一个大嫂叫得微微有些别扭,笑着说道,“不过几盆花,哪里就称得上是雅致了!” 宋二太太又瞟了刘姨太太一眼,说道,“不只是几盆花,就是这厅里,跟往常也不大一样了!” 宋老太太将一楼客厅的窗帘,沙发套,都换成了素色的,中式家具也都换成了浅色花梨木的,其中又点缀着几瓶鲜切花,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香,的确感觉大厅比之前明亮温馨了许多。 孙十小姐淡淡的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功劳,母亲怎么没跟来?” 宋二太太带着几分炫耀说道,“前儿源儿病了,今儿早上才退烧,老太太不放心,不肯出门!” 宋源是宋家目前唯一的男丁,宋老太太视若珍宝。 孙十小姐问道,“源儿不要紧吧?” 宋二太太点点头,说,“他们小人儿每年惯来如此,入冬都要闹上一两回,不要紧的,再吃几副药就好了!” 孙十小姐点点头。 宋二太太看她温柔可亲,似乎软弱可欺,便大着胆子说道,“大嫂,家里人口多,又是孩子,又是老人,且老太太日常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我家贵山比不上大哥有万贯家产,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他在洋行的那点收入!这不还没到发薪的日子,家里的钱已经用的精光了,大嫂,要不,你先借我两百?回头我立马还你!” 孙十小姐看看左右的下人,有些愣住了,宋二太太随便一借就是两百块!她还没见过借钱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孙十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二弟妹,我这刚进门不管钱的,不如这样吧,等晚上岐山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儿!若他允了,让下人给您送过去!” 虽然没立马拿到银钱,宋二太太有些失望,不过听孙十小姐的话,应该是允了的。 宋岐山这个大哥,虽然惯来没好脸色,但在钱上想来是大方的。宋二太太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如此就多谢大嫂了!” 刘姨太太擦擦手,自告奋勇说,“到时候我给二太太送去!” 孙十小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