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餐厅里人影憧憧,来去匆匆。明天还有比赛,技术团队还有不少问题需要连夜解决,其他工作人员也依然在忙碌。 这时候能稍微得闲的就只有车手了,唯一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蒋成逸在于泽皓对面坐下来,四下看了看,问他:“怎么不见筱姐姐?” “不知道。”于泽皓低头自顾吃着餐盘里的营养餐:“可能在减肥吧。” 蒋成逸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这两人怎么回事?感觉近来的关系很微妙啊。 蒋成逸有点摸不准于泽皓对凌筱的心思了。说淡了吧,又不像,明明各种操心,还为她亲自上赛了。 今天赛场上的全程“护送”,在蒋成逸看来不啻于大型示爱现场,赤.裸直白,轰轰烈烈,换他肯定死心塌地嫁了! 可要说他们有什么进展,也不像,就比如现在,凌筱晚饭不吃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于泽皓却丝毫不在意? “皓哥,你跟谁生气呢?”蒋成逸问。 于泽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这样我怪不踏实的。” “关你什么事?”于泽皓好笑:“吃你的饭。”说完收拾餐盘起身,不紧不慢离开了餐厅。 蒋成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总感觉你要放大招了…… -------------- 第二天的比赛,正序位发车,凌筱排在第七,于泽皓第八。 凌筱从车里看出去,看台上出现了许多跟于泽皓有关的旗帜和应援牌,英语、德语、日语,还有匈牙利语? 她能看懂诸如“向舰长致敬”、“我随时可以起飞长官”、“颤抖吧地球人”之类的奇怪内容,甚至还有女车迷冲到发车区围栏边跟他打招呼被工作人员紧张地拦住了。 至于吗?凌筱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五盏发车灯刚一熄灭,她就觉得身侧一股飓风,隔着车身都是震动,眨眼间她已经被于泽皓超了。 居然这么快? 凌筱简直不敢相信,眼睁睁看着他硬是在一号弯前连超了几辆车,像是自带风火轮,而被超的车都自觉避让着往两边散开了。 为什么要散开?凌筱都看傻了。 直播里是解说欢乐的声音:“哈哈哈,大家好像今天都清醒过来了。” “没办法,任谁看到身后是舰长心里都得犯怵吧。”搭档接茬:“这位在F1时就是个哪怕自己不上领奖台也能决定比赛结果的神奇存在。” “没错,他确实是许多赛道名场面的制造者,有他在的比赛总是极富戏剧性和观赏性。”解说感叹:“他在巴林开着辆渣车秒了梅奔的那一幕始终印在我记忆里,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我觉得舰长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让别人起飞,而是他的风格明明这么彪悍激进,脑子却能一直很清醒。” 赛程已经过半,于泽皓上到了第二的位置。他前方是台雪铁龙,车手是上个赛季的年度总冠军,在WTCC制霸多年,行车走线几乎挑不出毛病。 于泽皓看着耐心挺好,不急不躁跟在他身后。 可这样一来,比赛好像开始变得有点无聊了。 解说们开始聊冠军车手:“跟Herman的彪悍驾风不同,这位的风格细腻精确,非常有条理。他通常只做让自己保持领先的事,比如车队需要他跑第四名,他会安安稳稳去拿第四名的积分,不会非要去争领奖席。” “对,他比较现实,有竞争力的话就放手一搏,没有的话就选择稳妥,这也是他比其他车手更稳拿积分的原因。”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直聊到匈牙利的风土人情、赛道的马铃薯地地基、今天的天气…… 大概是体谅他们努力地尬聊了这么久,天公作美,开始下雨了。 雨幕很快连成一片,可见度持续降低,而赛会并没有出示红旗。 “哎?” 随着解说疑惑的一声,直播画面里,领跑的已经变成了十字领标车队的赛车,它后轮溅起的水雾几乎弥漫了整个屏幕。 “是Herman!”解说激动地说:“是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泽皓的赛车在雨中反而一改安稳姿态,如脱缰野马般,一下就拉开了身后的距离。 “雨战是他的强项,现在离终点还剩两圈,如果赛会不叫停比赛,我们即将要看到另一种精彩了。” 大雨中,其他车手不得不回归谨慎驾驶,于泽皓却如潜龙入海,开得越发激昂起来,溅起的巨大水雾与强劲的尾流相融合,跟在他的车身后方如狂风怒号,无尽张狂。 亨格罗林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没有竞技和较量,教科学书般的延迟刹车,飞一般地入弯,于泽皓把他的赛车推到了极限,在雨中的赛道上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Herman的速度和技巧都是顶尖的。”解说感叹:“在赛场上,头脑比勇气更重要,他二者兼备。” “是的,无可匹敌,这样的比赛他能赢一百次。” 此时的凌筱已经落到了第十一的位置,她看到围栏边有工作人员在挥动蓝旗示意避让,她刚一迟疑,车身震动的同时她再次看到于泽皓的赛车从旁掠了过去。 她被套圈了? 如果说前一天的比赛是个大型示爱现场,那今天的就有点伤感情了。 值得欣慰的是,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套圈的,她后方的车全被套了,她前方的……也被套了。 也就几分钟的事,最后两圈很快就结束了,在全场疯狂的欢呼声中,那个万众瞩目的男人拿下了他的方格旗。 天边露出安静的霞光,雨过天晴。 ------------------ 当凌筱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走上主看台时,她看到了于泽皓,就坐在她惯常坐的那个位子上,目光敞亮地看着她。 她缓缓停下脚步,心里浮起某种不明的情绪。 片刻之后,她继续上了几级台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能与他平视的地方。 相对无言一阵,凌筱开口:“你坐了我的位子。” “嗯。”于泽皓点头:“很显然,反复坐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那你可以吗?” “看你愿不愿意。” 凌筱定定地看着他,分辨不出他眼神所代表的含意,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 “你参加比赛,并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为了领奖台。”凌筱的声音低了下来:“是为了我吗?” 于泽皓继续点头:“嗯。” “你想用这两场比赛证明什么?希望我放弃吗?” 于泽皓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越发仔细地打量她。 凌潇说得没错,这姑娘活得确实太冷静了。按正常情况,别人早就小鹿乱撞了,难道不是觉得他想用私心交换些什么吗——比如我有能力帮助你,你用什么回报我? 可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么不一样,而他也的确没有这个意思。 这种无需缘由的默契让于泽皓内心变得温暖和舒坦,最初在全罗南,他还不确定凌筱对他的精神抚慰是不是一种错觉,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相信如果真的有一个女人可以理解他,契合他,那绝对非凌筱莫属。 但不管怎么样,他今天要做的事还是得做完。 “赛车是男人的游戏,不适合你。”于泽皓的语气难得认真,倒显得有些冷酷:“你想去的地方,恕我直言,你永远到不了那里。” 一阵夜风吹来,场边的彩旗猎猎作响。 两人安静地看着对方,于泽皓心里没有忐忑,他甚至有点期待凌筱的反应了,一定不是那些虚张声势又毫无意义的反驳。 “我知道我走不到那里,”凌筱平静地说:“但我也不应该停在这里。” 于泽皓顿时就是一阵快感,真特么的了……这个回答他好喜欢。 “于泽皓,帮帮我。”凌筱说,无比坦诚地看着他,那眼里像落了星光一般。 于泽皓心里突然失了速度,他发誓在这之前他真的没有什么不纯洁的意图,但现在突然有了是怎么回事? 我帮你你拿什么回报我?以身相许行吗! 忍着脱口而出的无耻想法,于泽皓问她:“想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找到我的极限,如果我真的不能够再往前了,我会如你们所愿,”凌筱神色坦然:“退出你们男人的游戏。” 于泽皓跟着笑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凌筱想了想:“因为我是个浪漫的英雄主义者,越是不容易的事,越是觉得有乐趣。” “……”于泽皓扯了扯嘴角,什么玩意?这就有点超出默契了。 凌筱也笑了一下,很快恢复刚才坦诚的神情,声音低缓而有力: “因为对我来说,不能好好结束,就不能好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