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于泽皓把凌筱带回了亨格罗林赛道。 匈牙利站的比赛已经结束,各家车队也都连夜打包撤了,跟前一天的盛况相比,此时的赛车场显得尤为冷清。 P房线只有一间敞着门,门外停着一辆320,车周围寥寥数人,都穿着PDM的浅灰色短衫。 凌筱走近了去看,那台车是她早前见过的备战赛车。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什么时候运过来的?”凌筱回头问于泽皓。 “比赛前。” 凌筱探究地看着他,所以这些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的? 于泽皓知道她的疑惑,点头道:“一开始就预料到你会对我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所以提前准备了。” 凌筱:“……” 什么叫无理的要求? 一个机械师过来给于泽皓递头盔:“皓哥,可以了。” 另一个机械师给凌筱也递了一个。 “来吧。”于泽皓示意她上车:“来看看我们小代表的极限在哪里。” 凌筱默了默,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一边戴头盔一边发现这台车居然装着副驾驶座椅。 果然,于泽皓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你要跟我一起?”凌筱问。 “哦。”于泽皓系好安全带,把头盔也戴上。 “你这么重,会减我速度的。” “反正你体重本来就不够,就当加磅了。” “你这个磅也太大了。” “我们今天不练速度。”于泽皓笑道:“你一个地板油车手,练什么速度啊?” “那练什么?”竞速运动不练速度? “练路感,让你的速度变成有效速度。”于泽皓指着前方路面:“走吧,悠着点。” 凌筱老实把车开出去:“都开了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要悠着点?” 她刚说完没多久,就看到了前方立着的大型路障墙,目测中间可通过距离跟车身宽度差不多,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过。”于泽皓说。 凌筱却“兹——”地一声踩了急刹车,她抓紧方向盘,龟速通过。 于泽皓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有路障你怎么不早说啊,差点就撞上了!”凌筱开了没多久,前面又是两面路障墙,她继续刹减速度,磨磨唧唧地通过。 “就是正常的走线,怎么放个路障就不会过了?”于泽皓双手抱胸靠在座椅背上,用新奇的语气给她报时速:“十码?居然真的有人能开出这种速度,羡慕。” “于泽皓,你别惹我了行吗?哎……”凌筱挣扎着又过了一组路障,这次速度稍微好了点。 “哦对不起,”于泽皓刚道完歉又忍不住开始笑:“在直道上蛇形行走是什么鬼?” 凌筱被他吵得都快不会开了:“闭嘴闭嘴闭嘴!” 这么吵吵闹闹、乱七八糟地开完一圈,他们终于回到了起点。 “你平均时速只有九十?”于泽皓指着平均时速表:“令人窒息的成绩。” 凌筱:“……” 于泽皓问:“再来一遍能好点儿吗?” 凌筱点头:“能。” 虽然磕磕绊绊,但她已经适应了一遍,第二圈肯定能好点。 于泽皓却提了要求:“这一圈按你的正常速度去跑。”见她迟疑,反问道:“不是说能吗?你的正常速度也就比刚才那个好点儿。” “于泽皓,整个赛道都是路障,怎么可能按正常速度去跑?” “怎么不可能?平时怎么跑,现在就怎么跑,无视它们。” “要是撞了怎么办?” “撞了算我的,P里还有两台。” 凌筱震惊了,这就是跟土豪做朋友的感觉吗?可开着赛车去撞路障墙,想想都肉疼。于泽皓要是她养的败家儿子,早被她打死了。 看到她脸上的精彩表情,于泽皓又笑起来:“逗你的,我脚下有刹车,你角度失误的话我提前给你救回来,行吗?” 凌筱探头去看,还真的有。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 她重新起步,很快冲了出去。 第一道路障就在一号弯角,凌筱全神贯注,压着走线加速往前,随着于泽皓平静的一声“过”,她延迟刹车的同时瞬地一下就穿过去了。 突破了第一道坎,她立刻就找到了感觉,之后的路障墙都不再是威胁,反而变成了最佳的指示走线。 于泽皓说的没错,只要走线是对的,就算是正常的速度也没问题,专注就好了,而这正是她所擅长的。 一道道路障从他们身旁快速闪过,如她过关斩将收获的战利品,由此带来的安全感不断累积,她开得越发自如起来。 第二圈跑完回到起点,于泽皓问她:“感觉怎么样?” “嗯,好极了。”凌筱自己也有点惊喜,左右看了看这台车:“宝马的操控真的强大,为什么比赛成绩那么差啊?” “这么业余的问题,不怎么想回答你。” 见她眼角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这模样可真是久违了。于泽皓在心里叹了口气,能让她露出这种娇俏表情的,居然只有赛车? 布达佩斯的美好早晨,一台喷涂着PDM的320在亨格罗林赛道上反复绕圈奔跑,它穿梭在许多间距苛刻的路障墙之间,速度越来越好。 凌筱已经不记得她开了多少圈,此时的感觉如鱼得水,酣畅淋漓,比拿冠军那天跑得痛快多了。 于泽皓淡定自若地靠在副驾驶座里,看上去对她无条件信任的模样。前面准备入弯,他活动了两下酸痛的脖子,随意说了句:“刹车再迟一些。” “不能了啊……” “不是要找极限吗?试试看。” “你会帮我刹住的对吗?” “对。” 话音刚落,凌筱就感觉赛车在失控边缘飞速划过了弯道,重新回到她手里,被她牢牢掌握。 这就是极限操控的感觉吗? 不是她跟随赛道,而是赛道跟随她的意志在变化和延伸,她的身体与赛车和赛道融为了一体。 这感觉让人上瘾和痴迷,她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不知道真正的赛车驾驶原来是这样的。 凌筱在兴奋感与满足感中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反复尝试那种失控与掌握的临界点,赛车速度越来越快,简直能飞起来…… 直到“哐哐哐哐”一连串巨响,赛车终于连滚带撞冲出赛道,最后被弹性边栏拦截,勉强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凌筱还紧紧抓着方向盘,惊魂未定。而于泽皓摘下安全头盔,撸了两下湿透的短发:“妈呀吓死宝宝了,宝宝以后再也不坐赛车了。” 凌筱转头去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给我踩刹车?” “你都开到这份上了,踩了也救不回来。”于泽皓不知道从哪翻出两瓶矿泉水,扔了一瓶给她。 “那你就这样放任我?”凌筱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因为这就是我想要你体验的啊,撞过这一次,以后你就知道你的临界点在哪儿了。”于泽皓边喝水边问她:“难道不是吗?” 凌筱无以反驳,事实是这样没错,可方法也太……贵了点吧。 于泽皓喝完了水,舒服地靠着座椅背:“每个赛道都有一条理论上完美的行车线,为什么别的赛车和车手跑得那么好,你跑得那么挣扎?因为别人有自己的节奏而你没有。” 凌筱愣了一下,安静下来。 “我不会教你刹车换档、过弯走线之类的技巧,那些是每个车手的基本功课,自己去研究。”于泽皓说:“我要教你的是,用身体去感知赛车和赛道状况的能力。这是优秀车手和一般车手的根本区别所在。” “用身体感知赛车和赛道的能力……” “嗯。”于泽皓点头:“你感受到了吗?” 凌筱看着他,脑子里快速复盘刚才的练习,又想起了她在韩国全罗南赛道的那场比赛,几分钟后,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于泽皓又点了点头:“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了?” 凌筱喜不自禁:“一点点!” …… 那台车被凌筱撞得头尾皆无,惨不忍睹。机械师们拆卸了主配件,准备整个打包运回去再修了。 凌筱良心不安地站在车房门口往里看,正巧看到忙碌的机械师身后,还停着两台裹着黑色车衣的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