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傅立文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围观内宅妇人互相算计。而这个时候,他的父亲正带着小妹静姝,在州府提着花灯拜月乞巧。 本来今晚应该是孔夫人带着静姝去参加州府女眷们的聚会的,但是下午出了件事,傅子寒果断带着女儿自己玩了,连孔夫人都借口生病没有出门。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傅子寒也是被无辜涉及的人之一,但是还好,他并非主要目标,所以闹开之后对他的影响也不大。但是其他两家的公子,这会儿简直就恨不得杀人了。 大宴一直很流行面具,没到节日不设宵禁的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带着面具上街,特别是小媳妇大姑娘,带着半脸面具,只露出涂了胭脂的红唇,自有一番别样的诱惑。 傅子寒没有带面具,他就给女儿买了一个蝴蝶的半脸面具,还有丝线跟绣花针。 城边的荷塘附近,各大家族或是商会,都设了摊位,出售精美的器具或是最新款的首饰绢花。当然,这摊位上的东西跟店铺里不能比,但是对于家境一般的小娘子们来说,已经是顶好的了。 静姝还没有及笄,挽着两个包子头,用浅色的丝线坠了络子打成的小蝴蝶,下面还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仔细的缠绕在包包头上,感觉就像头上停了两只蝴蝶,耳边还有两只在飞一般。加上小姑娘现在长得珠圆玉润,穿着打扮也精致,被傅子寒牵着走在人群里,惹来好多羡慕的眼神。 走到珠市街口,父女俩正打算去辛和斋打包绿豆糕回去给孔夫人,刚转过街角,就看到前方围了一大群人,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看了看人群的位置,就在辛和斋往前两三个门面,傅子寒没让女儿过去凑热闹,直接带着她上了楼,要了一碟子点心和一壶菊花茶,然后父女俩就探着头从二楼看下去。 撒泼的是个穿着锦衣的小胖子,真胖。那一身的肥肉,他动一下就颤一下,还有那张脸,根本就没有轮廓可言,胖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嘴巴都嘟成金鱼嘴了,而且那已经不叫双下巴,根本就看不到下巴所在。 能胖成这德行也是一个奇迹,若不是有病,那就是家里太宠溺。要知道,大宴的审美跟唐时不同,虽然不至于说要瘦得掌心里能跳舞,那也得纤体风流。 “小二,这下面是怎么回事?那是哪家的小公子?” “小二都不用看,听声音都能听出来。 “客官少于过来吧,这位小公子是杜家的少爷。杜家十七位小姐,就这么一位公子,可不就捧在手心怕掉了么。” 傅子寒看了看,觉得这可不像是被捧在手心的样子,哪家的宝贝蛋能捧在地上撒泼的? “大兄弟,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旁边桌的客人笑了,“这位杜公子是个宝贝蛋,可他偏喜欢去招惹云家的姑娘。那云家小姐可不会捧着他。” 云家?难道是镇南将军云翳?他还记得当初跟云翳一起读书的时候,那小子就不是个怕事的,不管是谁家的公子哥,只要惹到他,一准被压到地上揍。 “这边不是有云翳将军的别院吗,将军夫人身体不太好,每年都会过来休养数月,他家三位小姐也会跟着过来。前年大小姐出嫁了,现在过来的应该只有二小姐跟三小姐。这杜公子在街上偶遇三小姐之后惊为天人,非要让云三小姐给他做妾……你说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这杜公子的胆子也够大的,跟他那身肥肉很成正比。 “可不是,后来知道对方是官家小姐了,也不敢再说做妾的话,却转而打起了娶回家的主意。人家云将军可是三品大员,他杜家不过是沾了皇商杜家的关系,其实根本不是一家人,还想打云三小姐的主意,这不,每次都会被教训一顿。云小姐可发话了,不到一个时辰不许放他走。” 杜家其实心里也苦,他们就差没把杜公子关起来了,但谁知道今天小心了又小心,还是没能避开,果然自家公子又作死了。 这边杜家后院怎么哭闹折腾的,大家是不知道,但是云三小姐这次可是动真怒的事,大家看的一清二楚。杜家要是还想好好活着,再不收拾一下他们家的宝贝蛋,恐怕大家子的人都得跟着去受死。 傅子寒听了旁边的客人说了很多关于杜家的事情,特别是这位杜公子,简直就是外表锦绣腹内草包的典型。如不是杜家的十七个女儿嫁出去织成了偌大的关系网,就杜公子这闯祸的能耐,杜家早就完蛋了。 好半天,围着杜公子的云府的侍卫才散开,一旁守着的杜家人扑了过去,又哭又闹的把杜公子接走了。 “看到那辆马车了吗,云三小姐就在里面。” 难怪杜家不敢上去抢人,原来正主没走。 傅子寒知道大宴朝女人兼具了唐宋两朝的特质,但是能做出当街收拾纨绔的,这位云小姐也是他来这边之后见过的第一人。 闹剧散场之后,傅子寒带着女儿下了楼,提着打包的点心,慢悠悠的穿过人群朝另一条街走去。再玩一会儿,他就该带着静姝回家了。 刚好隔着马车走了没几步,有人冲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静姝,小姑娘哎呀一声,把手里的冰糖葫芦掉地上了。 傅子寒赶紧拉着女儿好一阵看,就怕她被撞伤,幸好那人也避了一下的,没有正面撞上来,擦过去的时候勾住了糖葫芦而已。 “好了别怕,前面还有其他好吃的,等会儿爹再给你买就是。”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温润,带有极佳的辨识度,这会儿又是特意放柔了语气,让旁边听到他哄女儿的妇人们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们二人。 父亲俊俏文雅,女儿乖巧漂亮,这样的一对父女,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有福气拥有的。 车厢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缝,装扮精致的女人从缝隙中看出去,转瞬脸上惊喜交加,本想要出声,却又咬住唇黯然的放开了手。 “娘?”女人身边稍大一些的女孩子,放下手中的图册,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母亲,“娘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等会儿让候叔送妹妹回来就是。” 女人歇了一会儿,才轻柔的开口说不用了。说完她又半躺了下去,眉宇间的愁绪比之前还要深重。 看着她娘闭目休息,云二小姐的心里却多了几分猜疑。她娘跟她爹之间的那些事,她做女儿的不好说,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也隐约知道,娘嫁给爹爹之前,是有心上人的。刚才有人在外面说话,娘突然间就掀了帘子看,而后又那般模样,莫非是外面那人有古怪? 二姑娘生性谨慎,她没有立刻让人去查,只默默的记下来,想找个好机会再说。 傅子寒能消遣的日子也就这么一晚上,第二天就被文老先生赶去了书房,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里面呆着。 也是傅子寒现在年纪大,懂得调适自己的心理,否则铁定给逼成神经病。 到了这个时间段,除了大量的写文章,审题破题之外,傅子寒就只选择了看书,各种书都看,特别是关系到民生方面的文章,还有几位老先生出的文集,以及童胖子帮他收集的邸报。 大宴对于市农工商这几个阶层的分割不是特别严格,而且也不是那种重文轻武到了极端的朝代,民间的能人也不少,这些年很多基层的官吏都偏向务实,所以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 傅子寒之前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一次的乡试,主考官很可能是以前工部的那位侍郎,那位可是真正的博学多才之辈,而且也是朝堂上最务实的一位官员,所以傅子寒才会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写文章难不倒傅子寒,他以前可是政治老师,在大学的时候研究的是古代哲学,对于历史也非常熟悉,很多朝代主流的思想跟当时的哲学发展是离不开关系的,所以审题破题写文章他完全不惧,只需要了解这个朝代最主流的那些东西,以及面对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做到言之有物就行了。 文老先生看过他的几篇文章,对他的水平很肯定,然而对于自己弟子退步到让他吹胡子的治经就有些气恼了。 可他也知道,当年这孩子经历过那么多,再让他有年轻时候的那种意气风扬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文老先生只让他多看文集,学个几分皮毛也就可以了。 七夕一过,八月即到。 初八这日,正是秋闱之时。 傅子寒醒来的时候,天还黑得不见人影。他在床上坐了片刻,待到头脑清明后,才下床穿衣。这是他再睁眼之后最重要的一个日子,总感觉若是过不了这一关,自己恐怕难以活下去。 衣服刚穿好,门外传来小厮敲门的声音。傅子寒已经点了灯,小厮知道他起床,这会儿肯定是送洗漱的热水进来了。 早餐也送得比往日早,都是些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 傅子寒吃得七分饱,便不再用了。提起考箱出了门,来到中院门前,对着老师的厢房躬身行礼之后,未等有回应,便转身出了门。 他走后,文老先生的房间里亮起了灯。老先生夫妻二人早就对坐床头,脸上一丝睡意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