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苻令珠实在无法对太学同学们的悲愤心里,产生共鸣,在她看来,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实在无法理解他们。
便要将房门关上,既然已经起了冲突,甚至引发到两学战争,教习焉能置之不理,只怕两个学的学生都要受罚。
她还是当回鹌鹑,避开才是,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就在此时,几句话传进了她的耳中。
“那王八羔子董姜,竟然还把我们太学的女生和勾栏里卖身的女人比较!”
“他们也太过分了!”
“他未婚妻就是太学丙班的同学,他还说让她等着,等成婚之后,有她受的!”
苻令珠神情收敛,面无表情,问道:“你们说的那人叫董姜?”
有认识她的同学,赶紧道:“正是董姜。”
她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灿烂的阳光照不到门内的她,让她整个人都浸在了阴影中。
半晌,她吐出两个字,“甚好。”
“啪!”却是她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将身后之门关紧的声音。
董姜,大堰侯爷的嫡次子,苻汝真的未婚夫,吃喝嫖赌,只有赌不沾的浪荡纨绔,除了有个好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称赞的地方。
两学之争,涉及人数过大,教习就算惩罚,也不会重,她因而才不当回事,任由堂妹留在那,和丙班同学共进退,还能增进同学情谊,这都是毕业之后宝贵的资源。
可她的堂妹,教习可以随意教训两句,他董姜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口吐“芬芳”。
真是来的是时候,她还琢磨怎么收拾他,他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那便前去瞧瞧。
板着脸的苻令珠,可谓是越走人越清冷,浑身气势压制不住,那是见惯了阴私手段,多年做官才养出的威严。
不知不觉,同学们就跟在她身后,以她为首,成了一串小尾巴,也不知道怎的,总觉得苻令珠同家里的爹一个模样。
这个想法让他们浑身一哆嗦,真是太惊悚了。
董姜。
苻令珠的唇都抿成了一道线。
当年苻家站错队,苻家出嫁的小娘子除了苻汝真,没有一个被和离的,不管没有和离小娘子的夫家是想体现自己的大度,还是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她苻令珠都感谢他们的不弃。
作为唯一一个同夫君和离,还是因为家族拖累的,按理苻汝真应生气、崩溃、大哭,但她没有,她反而很开心和族人们一起吃苦。
在董家的日子,已然成了苻汝真的噩梦。
董姜就如他所言的,在苻汝真嫁给他后,一直磋磨她。
流放之路上,她偶然撞见苻汝真身上的伤痕,全是董姜动手打出来的。
鞭痕、火烛灼烧的烧伤、甚至还有牙齿印。
她至今都能回忆起,自己撞见那些痕迹时,心里的暴怒、愧疚、恶心!
茵茵绿草小溪旁,苻汝真没当回事般将衣服重新放下,遮掩住满身伤痕,温声对她道:“三姊,没事的。”
去他的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们从流放之地跑出来后,一向只会死读书,读圣贤书的自己,哪里会赚钱。
两人都快饿死的时候,是她一向软糯胆小的堂妹,抢了人家的吃食,被人追了三条街毒打一顿,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尚还温热的胡饼,“三姊,快看有吃的了,你快吃。”
她们就是那样,一路从西北走到长安。
挨过饿、打过仗,甚至杀过一个妄图占便宜的乞丐。
但至此至终,她们两个都没有偷过,那是她们唯一的骨气。
以前那个满腹经纶、充满天真的苻令珠,便是“死”在了那充满无数艰辛的路上。
至此以后,她便是只会钻研,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
在她差点出卖自己身体的时候,是苻汝真打了她一个巴掌。
她可以谄媚,但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做。
苻汝真把自己卖了,卖给了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给人家当婢子。
那时大堰人口因为常年打仗,人数骤减,用这笔卖身钱,苻令珠给自己买了个身份,摇身一变,自己就是从南方而来,被抢劫一空,上长安赶考的楚姓男子,还进了书院读书。
靠着苻汝真每个月的月钱接济,她重新拿起书本。
为了能考试,她化作八面玲珑之人,很快就得了同窗赏识,而后同窗将她推荐给自己的朋友,他的朋友推荐他的老师。
就这样一层层,她考上官了。
一步一步往上走,哪一步都有苻汝真帮助她的身影。
她当官的第一天的事,就是为苻汝真赎身,给她重新办户籍,然后租了个小院,两人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至于董姜,在她成长为大堰的国之栋梁时,她将他的父亲告发,使他失去了可以庇佑他的人。
一个什么都不会,还性格极其恶劣,得罪很多人的人,下场可想而知,他死在了寒冷的冬日。
当然,这也有,她在背后做推手的原因在。
可就算董姜比她们两个还要凄惨又怎样。
她是化身为男子没办法,但她堂妹苻汝真还年轻,她想给她找个夫婿陪她,她在朝为官,能回家陪伴她的日子总是很少的。
可苻汝真怕男人,从心底里厌恶男人。
董姜不光是对她拳脚相向,他还在精神方面折磨她,给她灌输她只是他董姜一条狗的想法,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不然就同她和离,赶她回家!
从来都是乖乖听父母话的苻汝真,还真就忍下来了,半点没和家人透露。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苻汝真讲自己在董家日子时,想的是董姜死的太便宜还是什么。
她只知道,他们两个的婚事她不同意。
苻令珠缓步迈进东阁,准确找到在人群正中央,宛若一只斗鸡的董姜。
当时,他死的不解恨。
不如,现在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