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总是吃火锅(1 / 1)星辰物语首页

邹晓晓毕业那天,是在小高考一周以后。他们在KTV开了一个派对,邹晓晓叫上了苗安童和沈桦南,可是沈桦南因为医院要例行检查而推掉了。  “学姐,这不好吧...这是你们同学间的聚会,叫上我会不会不合适?”  “没关系,就当是给我面子,去吧。”  苗安童点头答应,露出了傻兮兮的标志性笑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邹晓晓好像不反感自己了,反倒更加像是一个朋友。  聚会那天,K房里挤满了人,吵吵闹闹的,五音不全的学长的歌声震耳欲聋,而她尴尬地坐在一旁小口啜着橙汁。  “安童,走,我们出去透透气。”  出了K房,空气一下子变得闷热,她们走上天台,感受夏日的晚风轻拂她们的裙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光亮。这个城市,真的好繁华,自己却从来没有从高处俯瞰过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学姐,沈桦南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性格很内向,不爱出风头,明明不突出,却特有存在感。我以前的确是喜欢他...或许现在,也还喜欢着吧。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好,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更不是因为觉得呆在他身边很让人羡慕。他这个人啊...总是莫名其妙让人想对他好。”邹晓晓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大的眼镜挂在脸上。“他其实很傻,你知道吗?”  “傻吗?”  “傻啊,太在乎别人的感受,把自己放在最后面,不懂得拒绝别人,对别人的好意很迟钝,总之情商很低就是了。也不懂得怎样保护自己和去索取,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容易被欺负吧。”  “我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苗安童轻轻摇头。  “嗯。对了,邹康向你告白的事情...”  “哈哈哈,你就当他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好了...他总会长大的。”  “你知道他一直喜欢你吗?”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是他姐姐,怎么可能会成为他女朋友呢?但我多希望,他未来的女朋友,是个像你一样真诚、善良、有一点点倔强的女孩子啊。”  “嘿嘿...”她抓了抓头发,“你真的很疼邹康啊,那他才会那样一直追随着你吧...”  “就像沈桦南对待他弟弟一样,我跟邹康都是彼此的骨肉至亲。”  她们相视而笑。  “看!在城市的上空居然能看见这么多星星!今天的天气一定很好!”苗安童明亮的眼睛倒映出远方所有光斑,邹晓晓看着她,已经明白为什么沈桦南为什么喜欢这个女孩子了。  那天苗安童回家很晚,她看见床上摆着一只玩偶熊。  “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她回忆了一阵,这应该是小学时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大概是妈妈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它吧。  “那,今晚就像小时候一样,陪我睡觉吧!”她抱住那只小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爸爸妈妈又在一起了,一起给她过十七岁生日,奶油蛋糕旁边放着沈桦南画给她的小兔子,妈妈捧起那只小熊,递到她手上。  “安童!生日快乐!”  ------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医院找沈桦南,其实是很想知道他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看见医院门口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好像是沈桦南父母。她跟在他们后面,到了血液科刘医生的办公室,接着重重关上了门,苗安童没办法,只能环顾一下四周,人很少,于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大致情况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讲过了,把你们两位‘大人物’请过来可真不容易。”  沈桦南的母亲羞愧地低下头。  “你们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您说。”  “带孩子回家吧。”  “...”他们夫妻两呆滞地望着刘医生的脸。  “再住院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确定一个时间出院,不然的话就转院吧,我们没有能力治好。”  “能不能救救他,求您了!”母亲抓住医生的手,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渗进去只留下一片水渍。  “我也很想治好他。可是真的到尾声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自己也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他真的很乖很乖的,会好好治疗,不会惹您生气...”  “...”刘医生看着彻底崩溃的沈桦南母亲,无言以对。  “医生,我们下个月就帮沈桦南办出院手续,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父亲装作镇定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已经扭曲。  “小姐,你在干什么呢?”护士经过拍了拍苗安童的肩膀,她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一边走回去,一边用袖口擦自己的眼泪,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沈桦南病房门口。  沈桦南在跟隔壁床的小朋友玩飞行棋。他笑了,在苗安童印象里,已经很久没见他展露过笑容。沈桦南好像还不知道,或许是他不愿意知道,就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他自己应该最清楚吧。那群小朋友好像很喜欢他,平日里也总围着他转,沈桦南说过,看着他们就像看见以前的自己,虽然对自己的未来十分迷茫,却仍能开心地笑出来,疯起来。  那天晚上,苗安童的父亲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今晚要去朋友家喝酒,不回来了。一想到家里空无一人,她就打了个寒颤,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更无法想象沈桦南那么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安童,我们溜出去吧。”  “诶?”  “你想吃什么?”  “那...我们吃火锅怎么样?”她挤出一丝笑容,还是对今天偷听到的话耿耿于怀。  “好。”他穿上外套,尽管是这样炎热的夏天,穿了三件衣服的他手还是那样冰冷。他们十指相扣,从负二层溜出去。这一次沈桦南的脸色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差,在白灯下是惨白的,眼眶有因为失眠而留下的黑眼圈。  “你会不会感觉难受?...其实我们叫外卖也可以,要是累的话就不要走了。”  “不累。”他淡淡地讲。  火锅店人很少。因为天太热了,好像并不是吃火锅的时候。他们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沈桦南的呼吸已经变得断断续续。  “没事吧?”她皱着眉握住他冰凉的手,她看见他的指甲微微泛蓝。  “安童,我觉得我最近不太对劲。”  “嗯?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他低下头看起菜单。“你想吃什么?”  “这个...还有这个。”她指了指菜单。  “嗯。”他招手叫服务员。苗安童感觉气氛怪怪的,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安童,放辣吗?”  “肯定不放啊!”她感觉有点烦躁,一看见他,心就揪着疼。他用手撑着脑袋,看着苗安童吃。  “烫...”  “慢点,没人跟你抢。”他笑着看她笨笨的样子。  “你快吃呀,怎么单看着我?”  “不饿,我陪你。”  “你这样不行,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没关系。”  “那吃点菜...”  “真的不用。”他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安童,快点长大吧...”  “嗯?”  “我好想看见你当新娘的样子。”  “那时候呀,你每天都能看见。”她笑了。  “我怕我看不见了。”  她的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掉下来,她低下头把肉塞到嘴里,热气和泪水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把筷子放下,用手背蹭掉眼泪,但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后来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安童默默把他点好的菜全都吃完,那全都是她爱吃的。  与沈桦南相遇的时间里,她流过比以前多上好几倍的眼泪。    「视角」  苗安童。  那晚回去的路上,夜很黑,我们走的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道,那里是回医院的一条捷径。我怕黑,可是南南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怕,说起来我的确也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  南南一直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他让我走在里面,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的脸凉凉的,大概是眼泪在被夏夜的暖风蒸发,但这好像带不走我糟糕的心情。  我没有回家,而是睡在南南的病房里。至于为什么会有空床,那是因为隔壁床的老人昨晚去世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天亮了才发现人没了。他淡然地看着身边的空床位,我问他,他说老人解脱了。那死亡对于他来讲,是不是也是一种解脱?  床位很快被收拾干净,仿佛这里的人从未逗留。但要睡一个刚有人去世的床位,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刚躺了一会就坐起来抓狂。  他是半夜高烧痛醒的,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退烧了,深夜的时候烧得更加厉害。我曾经问他哪里疼,他说全身的骨头都像裂开一样疼,我没办法,只能给他揉揉手。可是这天晚上,他疼哭了。他揪着床单喘气,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流泪,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痛得麻木以后,睡了一小会。我松了口气,靠近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突然颤抖着蜷成一团,他大概是又痛醒了。我跑出去找医生给他打止痛药,可是医生说不能打,已经过量了。外面在下小雨,我没有伞,披着一件外套跑出去给他买止痛药。  我清楚地看见钟上是凌晨三点,明明药店已经不可能开着了,我还是要试一试。我敲遍了医院附近所有药店的门,终于找到一家私人药店,他们的门上贴了电话号码。  电话是我拨第三次时才被接通的。  “谁啊...”  “喂...对不起...打扰了!”  “你谁啊?半夜三更的...”  “可以下来一趟吗?我想买止痛药,求你了...”  “你不知道现在已经关店了吗?!还是半夜!”  “求你了...”她蹲在药店门口,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不行,你明天再来吧。”  “我真的很急...求你帮帮我...”她把头埋在手臂里。  “唉...你等我五分钟。”  ---  “大晚上的怎么了...?”妻子打了个哈欠。  “一小姑娘打电话给我买止痛药,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现在要去吗?”  “就在楼下,卖给她赶紧打发她走人。”  我听见药店的铁闸打开,里面透出一丝光亮,打了个激灵马上站起来,看见老板瘦削的脸。  “我们这就这种止痛药见效最快。”  “谢谢!”我的头发已经湿透,颤抖着打开钱包把钱递给老板。“真的很感谢你!”  我小跑回病房,他疼得已经没有力气动了,就静静地侧躺在那里,输液管移位了,手背的淤青旁缓缓溢出血液。我跑出去再次找来医生,他们不管他疼得颤抖,平淡地重新连上输液管,好像在医院里,所有医生对生老病死已经看淡。  医生走后,我打来一杯水,让他把止痛药吃下去,后来他总算睡了两三个小时。  我疲惫地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时南南在轻抚我的头发,一件毛衣披在我的肩上。  “对不起。”这是他轻声对我讲的第一句话。  我紧紧抱住他,不管发生什么,我绝不会松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