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章(2 / 2)欲妆慵首页

崇光放下茶杯,掏出帕子去擦拭,担心奏折里面也被茶水浸湿,遂翻开查看,奏折里的内容却叫她再无法移开视线,看罢她又忍不住翻开底下的一本,看罢继续翻下面的折子,所有折子全部打开快速览了一道,原来全都是右相一党近期参自己叔父的折子,堆放起来有烛台之高,被皇帝单独挑选了出来放在这里,崇光准备将折子重新摆好放归原处,却不知触到了哪里,折子原来摆放的地方,一块木头轻轻滑动,露出一方暗格,格子里放了两道圣旨,一长一短。

崇光犹豫了下,起身走到珠帘边上,悄悄隔着珠帘窥探,见皇帝和静妃仍在说话,又走回来拿起了那两道圣旨。

长的圣旨内容,是命卫禹作为使臣前去乌孜,以及革去卫英太尉之职,流放西境一年再回朝为官,兵符暂时收归皇帝。

短的那道圣旨,里面只有一句话:“抵达流放地后秘密前往永夜”。

两道圣旨都是皇帝亲笔,墨迹新干,估摸是皇帝昨夜写的。

短的那道应是给叔父的,且是道秘旨,崇光心想。

原来御审进行之前,皇帝已经有了主意。那御审的时候,想必他会将这道秘旨亲自交给叔父,明明是一句话可以说的事,为什么还要拟道秘旨?崇光仔细一想,猜测应该是御审的时候,有记录的御史在场,皇帝不方便说,便拟道秘旨在御审时找机会悄悄递到叔父手上。

恐被皇帝发现自己动了他的圣旨,崇光迅速将圣旨卷好放归原处,可是怎么盖上她却不会了,情急之中一通胡乱摸索,竟又巧合地碰到了机关,看到那暗格缓缓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赶紧摆放好奏折,拿帕子将茶杯和几案上的水迹一一擦干净了。

不一会儿,皇帝挑开珠帘进来寻她,见她歪着身子靠在自己平素喝茶的那张榻子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遂轻轻压下脚步,取了匹毯子,走到她跟前,准备给她盖上,俯下身,却看见她洁白额头上有细小汗珠,这才恍然想起眼下可是炎热的夏天,于是自嘲一笑,将毯子丢向一边,虽然动作极轻,可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皇帝下意识地去看她,见她一双长睫毛翕动了两下,以为将人吵醒了,心跳漏了两拍,赶紧直起身子退开两步距离。

等了片刻,见她没动,皇帝才又忍不住去打量她恬静的睡颜,许是方才哭得伤心,连长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底下都有些肿了,皇帝看着,心中不免内疚,忽然想起了元观四十二年的冬天。

朔风卷地,雪如鹅毛。骠骑将军卫海为国殉身,沙场归来的士兵抬着棺椁从西陵门入,百姓素服夹道,顶着风雪一路相迎,直到棺椁抬入将军府,数万人却聚在门前失声痛哭,人人皆知,将军忠君爱国,常年在外征战,就连五年前夫人难产死去时也未回来看过一眼,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如今才长到五岁,将军也战死沙场,想到那个五岁的女孩连亲生父母的面都没见过,没有人不摇头长叹,道一声可怜。

元观皇帝携着皇后和王贵妃亲自入将军府吊唁,当日便下旨:追封卫海镇国大将军,卫氏安国夫人,卫海之女赐名“崇光”,封为郡主,以名为封号,由王贵妃抚养,当晚,崇光被接入宫中。

三皇子玄箴时年十四岁,养在王贵妃膝下。元观三十八年,玄箴的生母虞贵人薨,元观皇帝亲手将十岁的儿子牵到王贵妃宫中,自那以后,王贵妃便成了玄箴的母妃,而原本养在王贵妃膝下的五皇子玄庚则过到宜贵妃名下抚养。

玄箴初次见到崇光,是在她刚入宫的第二日清晨。

一天一夜毫不歇憩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日光掠过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照进延庆宫中。

玄箴依旧像往日那样起早去给王贵妃请安,一推门,便见到院子里一个小女孩穿着厚厚的冬装,蹲在雪地中捏着雪人,十根指头跟脸蛋冻得通红,两个小宫女挨尽了她扔来的雪球,束手无策地站在她身后。

玄箴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一把抢走她手里的雪人,扬手掷在了宫墙外头。

小女孩抬起眼睛,愤怒地望着他,蓦地起身,重重踢了他一脚。

玄箴吃痛,瞪了她一眼,吩咐她身后的宫女:“还愣着干什么?抱走!”

两个小宫女冲上前来,还没挨着人,已被她四处乱挥的拳头打得退缩回去。“三殿下,她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陛下昨日亲封的郡主。”

“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力气这么大!”玄箴话音刚落,她“哇”得嚎啕大哭,抓着他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最终是王贵妃从皇帝处归来撞见了,亲自来拉的人。

玄箴后来一直记得,被抱开时,她还是愤怒地望着自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弹着两条腿,并厌恶地朝自己吐了口唾沫。

……

元观四十六年,玄箴十八岁,受封为吴王,从延庆宫中搬了出来,住进了吴王府,众人来贺乔迁之喜。当晚,吴王玄箴却和太子一并跪在明德殿内,太子的母亲是皇帝的原配萧皇后,两年前已薨,抚养玄箴的王贵妃成了继后,如此一来,玄箴也成了嫡子。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鼻青脸肿的儿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却都不说话。皇帝又问:“谁先动的手?”太子捂着脸恨恨地看了眼玄箴,想说话,被打掉了牙,牙根处却疼地钻心,讲不出一句话来。

“玄佑先动的手?”皇帝问太子。太子猛烈摇头。皇帝意外地看着玄箴。

玄箴神情坚毅,承认道:“是儿臣先打的太子。”

“为何?”皇帝问。玄箴不说话,经皇帝追问还是不回答。太子忍着痛委屈地说了句:“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跟郡主开了个玩笑,三弟忽然冲上来就打。”

皇帝叫太子出去,问太子所言是否属实。玄箴沉默着没有回答,皇帝扬手便是一掌掴在他本就青肿的脸上,玄箴倒在地上又爬起来,半边脸麻木地没有知觉,仍是咬着牙道:“他该打!”

皇帝口中骂了一句“逆子”,又是一掌掴在另一边脸上,玄箴这下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仍是咬着牙说:“他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