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洋就躺在他眼前,胸口微微起伏。
他脑海中是无端又无边的悲壮,恨不能分摊这一刻的痛苦。
君洋忽然道:“我听到了。”
严明信轻轻地说:“见鬼了吧你,我还没说话呢。”
“这次真听见了。”君洋闭着眼,勉强笑笑,“等等我啊,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依严明信的经验和以他对君洋的了解看,这实在不像一时半会儿能休息好的症状。
楼前的路灯一水儿地亮着,还停在院里的汽车们和花草树木一道兀自睡着,小楼有上百扇窗户,每一扇的灯光或明或暗——整个世界井然有序,这天底下,除他之外,可能再没第二个人知道君洋的现况。
严明信忧愁地说:“你看着不太舒服啊。”
“这算什么。”君洋不以为意,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躺得是有点儿不太舒服,拿你胳膊来垫一下,我躺会。”
严明信二话不说,将座椅向后一推,依言弯腰将手臂伸了过去,君洋分明没有睁眼,却默契地一错身,正正躺在他手臂上,姿势像榫卯结构一样契合。
严明信手臂托了个大脑袋,心想,怎么这么轻啊。
还没过五秒钟,君洋把头一偏,笑着说:“拿走吧,没用。”
严明信一下明白了:那人是绷着劲儿呢,根本没有真的躺上来。
他动也不动,说:“没事,你躺着。你这样的,我能举你两个知道不?我还怕你压是怎么的?”
听了这话,君洋身体的排外状态似乎解除了。严明信感觉得到手臂上的重量在一点一点试探性地增加,最后,那人终于踏踏实实地躺在了上面。
他向外看去,车的另一侧是花坛,黑灯瞎火的,而他耳边是君洋低低的笑声,只在胸腔和嗓子眼一带打转。奇怪的是,这次他不但没觉得毛骨悚然,反倒还发现君洋的牙齿整齐,又很白。
原谅他从前真的没注意到这一点,究其原因,大约一是他没从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距离看过这人,二是君洋的话不太多,没说透的往往都藏在眼神里,让人不敢移开眼,怕错过了重大消息。
知道君洋不舒服,他很注意,轻声细语地说:“我昏迷的时候不是做了个梦吗?那天你说我们旅长来看我了,我回去想了想,我好像也梦见他了。”
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梦里的“连队指导员”的长相似乎和他们旅长渐渐重合,是旅长年轻时的模样。
“……”君洋整个人凝固了一瞬,笑声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说:“不可能。”
“真的。”严明信回忆道,“我梦见我和他一起出任务,在一块儿吃饭,吃饭的时候我还给他倒了一杯酒。他喝了,喝完就骂我。对,我好像也梦见我以前的同学了,我们在教室里坐着,就像……”
“枯桃海事培训中心”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宽敞明亮的教室?那分明正是他记忆中奉天军校里的某间教室!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也是他曾经熟悉的面孔!
“不可能。”君洋根本不听人说话,再次重重强调,“你记错了。”
谁没事会找人聊做梦啊,这是严明信难得的敞开心扉。
思路一被打断,他皱着眉道:“兄弟,我做的梦,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君洋远远地避开他,坐起了身,将座椅归位,抬着下巴发动了车,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我说你说了算的时候,你才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