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行,知道你从来不畏人言,”傅婉仪拍了两下沈则的肩膀,敛了笑意,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过了中秋。”
傅婉仪盯着沈则的眼睛,半晌无话,眸中暗潮翻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我还是要说,”傅婉仪指了指远处的床榻,一字一句道:“你的人,我给你看好,我的人你也得给我看好。”
沈则眯了眯眼睛,沉声:“他不是你的人。”
如秋风过耳,尽是萧瑟之感。
傅婉仪红着眼眶,却仍是笑:“所以他就活该是孤魂野鬼,是吗?”
“你应当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他不应该变吗?” 傅婉仪蓦地攥紧手指,嘴唇微颤:“他司空一门,九十七口皆因他殒命,你告诉我,他不该变吗?”
提及此事,沈则心内也有不忍,闭了闭眼,道:“可若是任他攻破荆州,横扫江北,直指帝都,丧命的可不止九十七人。如此改朝换代,必血流成河。”
像是被扎漏的气囊,傅婉仪颓然地往后靠了靠,眼中的情绪慢慢散去。
她也是将门之后,怎么会不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她的少年郎,曾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怎么就不见了呢。
“可是他做错了吗?”傅婉仪看着沈则,眼中迷茫,“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做什么都应该。”
顿了顿,沈则又道,“但你我不是。”
傅婉仪脊背一抖:“你真要与他为敌?”
“我与敌为敌。”
昏暗月色下,沈则眉目清冷,下颚线崩得笔直,整个人肃冷而威严。这些年,他也被迫急速成长,不再是那个凭借着几分机灵聪明的毛头小子了。
那一场败仗,不仅改写了司空乾的命运,也改写了沈则的命运。
屋内氛围诡异,杨平端着煎好的药立在门口不敢贸然打扰两人。沈则朝他勾了勾手:“拿来给我。”
闻声,傅婉仪急忙侧过脸抹了把眼泪,再抬头已神色如常:“这药隔一个时辰喂一次,今夜降了体热,便无大碍,你守着吧,我走了。”
话说完,不等沈则回应,便匆匆而出。
五年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留不住。哪怕是一点点念想和不安,哪怕是再不相见,活着就好。
都没有了。
这五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她不敢想。有时候她也沮丧到极致,会去想,或许五年前他就应该死在荆州,如此便可以万古长青,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活着的人。
现在他成了那个苟且活命的人,背负一切。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傅家深受皇恩,她为为皇家效忠,而他,是皇上钦定的逆贼,他们之间,隔着这世上最远的距离。
傅婉仪捂住胸口处佛像,慢慢地蹲下来。
她的心好疼啊,五年了,这份疼痛并未淡掉一分一毫。
可是她知道,她就是再不让自己好过,也抵不过那那个人所受的十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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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药,不到半个时辰陈茗儿就浯了一身的汗,人也松泛了许多。她迷蒙蒙地睁眼,沈则伸手探到她额间,掌心的薄茧刮蹭着皮肤,声音低缓:“凉了些。”
陈茗儿浑身轻飘飘的,脑子也晕乎,眼角不自觉的冒眼泪。
沈则见状,声音更柔,“怎么哭了?”
一碗药将病症都逼了出来,陈茗儿声音囔囔道:“我没想哭。”
沈则了然,“你这是受了风寒。”
“天这么热,也会着风寒吗?”
陈茗儿歪在软枕上,眼神没了平日的机灵,懵懵的,带着几分娇憨和慵懒。
沈则一笑,便同她说起这没滋没味的闲话,“已经过了处暑了,暑热尽了。”
“这么快呀,”陈茗儿闭上眼睛,低声自语:“处暑,出暑,这就到秋天了。”
上一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她还来不及同闵之赏菊酿酒,长宁就进门了。
可是眼下,闵之人在峡州,归期未定,他同长宁之间似乎也没什么瓜葛。
她转过头,呼吸有一瞬的起伏,问沈则:“公主及笄了,那她婚事定下了吗?”
沈则微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茗儿略略勾了勾唇角,倦道:“谁要是娶了公主,便只有公主了。这世间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公主才能独自拥有完整的夫君,一丝一毫都不同她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