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师徒 景轩在酒楼干完了一天的事情后,就准备回去了,正在他回去的路上,一只飞镖迎面甩来,景轩伸手接住,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没有看到人,他心里一沉,眸光冷冽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飞镖,上面绑着一个纸条,景轩沉默的打开了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老地方,速来。看着那熟悉而飘逸的字体,景轩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收起纸条,脚下轻点,极快的离去。 在景府最北边的练武场里,景轩心里百味陈杂的看着不远处武场中央长身而立的人,一身玄衣,默然而处,那人没有看他,只径直说到:“你来了。” 景轩低了眼眸,在他身后跪下,轻声见礼:“景轩见过师父。” 他没有抬头,但他看到远处的人慢慢的向他走来,他的心随着那人的逐渐靠近一点一点的剧烈跳动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是委屈,是欣喜,是悲伤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他不知道。 江书然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景轩,说到:“抬起头来,看着我。” 景轩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故人,那是他年少时温暖的光,他敬重他,爱戴他,依赖他,可是他在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他并没有来,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无数的夜里辗转。 他看着看着眼睛就酸了,江书然也没说话,但是他抬手就给了景轩一巴掌,力道不重也不轻,景轩被打得偏过头去,慢慢的红了眼眶,他心里的委屈泛滥成河,他想大声的质问,肆意的流泪:几年没见了,你一来就打我,你一来什么都不说就打我,你为什么要打我,你个不负责任的师父,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了,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连句话也不说,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景轩什么都没说,他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也没有不顾形象的大哭,他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有种感觉堵在了他的心口,让他不吐不快。 江书然看着眼前极力隐忍的景轩,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竟有些心疼起来,他就地坐下,看着长跪在眼前的景轩,轻轻地笑问道:“知道为师为什么打你吗?” 景轩闷声答道:“不知道。” 江书然说:“几年不见,你和师父竟如此生分起来了,不该打吗?” 景轩抬起眼眸,看着他,也只是轻轻地道:“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江书然有些说不出的心疼,他离去的这几年里,景轩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素来闲云野鹤,不爱管世间闲事,离开景府之后,他就去往了边关大漠,四方游历,更是常在山中小住,的确很久没来了。江书然看着景轩,半晌后长叹一声:“轩儿,你变了。” 听到那声轩儿的时候,景轩感觉自己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滑落,他微微低下头,从娘亲去世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叫过他轩儿了,他咬住嘴唇,没有让江书然看到他在流泪,江书然听到景轩平静的声音传来:“师父,人都是会变的,轩儿又岂能免俗”,他说的平静,说的那么理所应当,但那平静的话语中却透出刻骨的悲哀。 江书然不是一个和蔼的师父,甚至很多时候他对景轩都很严厉,他没有耐心,也不喜欢教习徒弟,当初受水清浅所托前来教授景轩武艺,他其实是勉为其难的答应的。景轩年少时极受家里宠爱,天真烂漫,性情真挚,待人也好,江书然也是在和景轩的相处中慢慢的开始喜欢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徒弟的。景轩今时今日的遭遇当真是命运捉弄,如斯无情。 江书然不知道要怎样的处境才会造就景轩如今隐忍的性格,他的疏离,他的孤独,以及他无形中透出的戒备都让他心疼不已。 景轩沉默着,夜色中凉凉的风吹起他单薄的外衣,膝盖下是青石板坚硬的触感,那亘古千年的冰凉的气息顺着他的经络慢慢游走。他忽然觉得很冷,冷得他想要缩起自己的身子。刚刚那些初见时的各种情感,也在这无言的沉默中渐渐的平息,他的心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一个人孤单久了,也就不再渴望别人的注目,因为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才是属于自己的,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安静的,生死也会在这样的孤独寂静中变得无关痛痒,不惧不伤。 恍惚中,景轩觉得有股力量将他带入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江书然抱住了他,景轩有些挣扎,但江书然却不容许他反抗,他放低了声音,笃定而温和的说道:“轩儿,你还有师父,你还有...师父”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轩儿,这不怪你,轩儿,你娘亲的事不怪你。”江书然的声音暖暖的,好些年了,他没有这样去哄一个人了:“若你娘亲还在,她一定不会怪你,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好好地。” 景轩的眼泪又下来了,他默默的听着,心里感叹自己没出息,却又忍不住的安慰自己,就这一次,就这一次的放纵吧,哪怕我不再有任性的资格。 江书然的声音还在传来:“轩儿,想哭就哭吧,师父来了,师父来了。” 景轩伸手抱住了江书然,哽咽的叫了一声:“师父”后,就泣不成声,他想流泪,他想哭,想哭出这三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折磨,想哭出无数个焚心日子里的悲伤难忍,他有很多的话想对江书然说,可是他却觉得什么都无法诉说。 在不被放纵的日子里,此刻的流泪像是对灵魂的洗礼,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用怕,天地自会替你保守你流泪的秘密。 景轩觉得,哪怕生命只剩下了这一瞬间,这片刻的温暖也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