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慢慢淡化模糊,寂静的院子里,娄静江的声音有些低哑,“寻,我爱你。”
“不”
水花迸溅,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井里的声音就渐渐平息,院子里,只有岑寻低哑地呜咽声。
郁瑜没有想到,岑寻还会再次出嫁,就像岑福义也没有想到,敛到了娄家的财富之后,还有人愿意上门结亲,而这一户,不识别家,就是那四大家之后的另外一家,钟家。
此时岑寻的声名并不好,接二连三了死了丈夫死了情人,还都是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井口里,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娄家之前只有娄静江和娄清秋两个人,娄清秋半年以前就已经嫁到了钟家,娄静江膝下就只有岑寻产下的那个男胎,娄家的家业,自然归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岑寻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忧思忧虑,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在岑寻回到岑家之后没多久,就没了。
岑福义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这孩子死了,娄家的家业也已经到了岑福义的口袋中,眼下,岑家是当之无愧的西南第一首富,不仅比起多年前岑福义重病之前的光景有过之而无不及,放下整个国家,也没有几户人家可以和岑家想必,岑家一时风头无两,完全可以担得起富可敌国四个字。
孩子的死因,岑家其他人不清楚,岑寻和身为旁观者的郁瑜却清楚得很,岑寻本来就不同于常人,死而复生,和恶灵签订契约,本来就属于六道之外,阴阳之间,这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够在阳光之下生存太久。只怪那孩子没投好胎,还没有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又回霖府。
岑寻心如死灰,她总是想起娄静江死前和自己的那些话,那双眼睛里,有不舍,有留恋,有担忧,唯独没有怨恨,想起那双眼睛,岑寻只觉得自己内心极为烦躁,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
曾经的娄家千金,钟家大奶奶娄清秋知道哥哥的死讯之后卧病不起,病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上门来跟岑寻掰扯。
好几次,娄清秋不顾形象地对岑寻又打又踢,长又尖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惊心红痕,岑寻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钟元济每次都要来帮娄清秋擦屁股,拉着泼妇一般的妻子往外面拖,连连给岑寻道歉。
岑寻对这个人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以前和钟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的时候,他和岑福义在会客厅谈话,这个人总是像一团面团,柔柔的,没什么脾气,不会什么重话。
眼下也是,娄清秋连着把自己的气洒到了钟元济身上,钟元济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娄清秋什么脸色,换做是其他的男人,早就一耳光给她招呼过去了。
在岑福义眼中,岑寻利用价值已经被压榨殆尽,自然也懒得多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娄清秋来闹,也就只叮嘱了门口几个厮几句,根本不怎么上心。每次娄清秋,都还是因为钟元济来了,才草草收场。
郁瑜现在能够共情感受到岑寻心中的感受,像是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盘旋在她身上,每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的,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被岑福义关在楼阁上那段时间,有的时候就坐在楼阁上,对着那口井水发呆。
更严重的时候岑寻会自言自语,像是对着井水里不能安息的梅景炎的灵魂,又像是对着看不见踪影的恶灵,“你,我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我现在这么难受,为什么?”
下人们见了,有的跑去给岑福义起这件事情,岑福义倒也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坐拥金山银山,享受着滔财富和权势,外面的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他都已经牢牢地攥在手里。曾经昭仪的恩情,他早就抛在了脑后,他又新娶了几房姨太太,各个年轻漂亮,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尽了办法想要爬得更高,甚至仗着自己荣宠不断,几次三番挑衅大太太昭仪,只不过昭仪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几个人也就没了兴趣。
岑寻回来之后,除了和昭仪还几句话,平日里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昭仪看着院子里那口井,总觉得心惊胆战的,像是生怕岑寻哪想不开跳下去似的,问了好几次岑寻要不要换一个院子,都被岑寻拒绝。
她依旧坐在井口边,自言自语。
只有郁瑜知道,那个恶灵依然没有离开这里,岑寻还有仇人没有解决,在这之前,恶灵都会陪伴在她身边。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等待向岑福义和娄清秋报仇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来得很快。
就连岑福义都没有想到,钟元济会主动上门,求娶岑寻。娄清秋已经嫁给钟元济作为大夫人,岑寻嫁过去也顶多只是一个姨太太,然而钟元济给足了岑寻和岑家面子,下聘的礼节规格都是按照正室要求来的,并且钟元济像岑福义保证,从此之后,岑钟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日后钟家有生意上能够关照岑家的地方,钟元济必定不会推辞。
虽然钟家早就不可与岑家同日而语,然而送上门的便宜,哪里岑福义不占的道理。
岑福义几乎没推辞,也根本不考虑外边怎么,岑寻和娄清秋又是死敌,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件事昭仪告诉岑寻的时候岑寻也没怎么意外,岑福义贪得无厌,送上门的肥肉不咬才是奇怪,她只是好奇,钟元济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娶自己,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果钟元济是看上了她的皮相,那更不可能,钟元济本来就是一个老实本分得有些软弱的人了,对女色也是不怎么上心,看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府里也就只有娄清秋一个女人也可以看得出来。
更何况,他前面几任嫁过的丈夫都没什么好下场,镇子上到处都在传她的流言她是妖怪,寻常人见了她都恨不得躲着走,钟元济怎么会这么突然地上门来,求娶她?
岑寻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娄清秋可以安排,毕竟,因为娄静江的死,她可以是狠毒了自己。只不过刚刚有这个想法,就被岑寻自己给否定了。
娄清秋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女人,即便她对钟元济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也并不见得她就乐意钟元济娶别的女人过门,还是自己的死敌,更不用看着岑寻和她一起待在一个屋檐下。
岑寻的想法果然没错,婚事订下来之后没有多久,娄清秋就上门吵闹。这显然是一个被岁月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未满三十年花,鬓角已经华发丛生,脸颊上的法令纹也像是凿刻上去,硬生生把好看的五官,拉扯成几个部分。本来是一个清丽佳人,现在却变成了半老徐娘。
上次见面娄清秋还并不是这样,就连岑寻都有些吃惊,刚要发问,就听她冷笑着开口,“你很得意是不是?为什么我身边每一个男人你都要抢呢?你有那么贱吗?你没有男人活不下去吗?”
这话的太过粗鄙,娄清秋又正好是站在岑家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侧目,对着两个人指指点点。
岑寻面对着她已经没有什么话好,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个人,无意葬送了梅景炎的生命,也是因为她,自己葬送而来自己的一生。
答应钟元济,岑寻自己心中也有考量,她对娄静江有愧,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原谅犯下滔过错的娄清秋,娄静江或许有不得已的地方,但是娄清秋纯粹就是一根美人蛇,默不作声地就咬了她致命一口。
娄清秋最后还是被钟元济带走的,这一次岑寻终于好好看清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下一任丈夫的人。
他长得眉清目秀,虽然不是什么人之姿,但到底胜在干净,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一看就是心思单纯之人。只不过,这样的人,到底不适合待在生意场上。他根本就不明白,岑福义到底是怎样的人,岑旭在心中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只希望这一次报仇不要伤及到他,毕竟这件事情和钟元济半点关系都没有,岑寻再怎么,不至于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然而岑寻的愿望终归要落空。钟元济最终还是没能有个好下场。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这会儿,钟元济嘱托带来的人把娄清秋带回去安置好,这次,倒是没有跟岑寻道歉,反倒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岑寻有些意外,“你有话跟我?”
钟元济笑了笑,“静江兄生前托我照顾好你,他你的父亲对你不好,如果他哪有什么意外,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俯身一礼,“岑姐,钟某无意冒犯,婚事不过是时宜之举,你放心,你过门之后钟某不会对你有任何逾礼的举动,”
完这话钟元济就离开了,岑寻一个人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