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城断了经济来源,心里火急火燎的,但他又不能打个电话去催,只能寄希望小孩伤心劲儿过去还能想起他来,那段时间穆南城满身戾气,恨不得做个炸药包去炸了他娘的时代广场。
在论坛上看到这么个话题,穆南城瞬间来劲儿了。
穆南城出身豪门大家,自然知道有钱人家是怎么保护继承人的,他也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可以破解安保漏洞。
漆黑的公寓房间里键盘声啪嗒啪嗒好像暴雨一样砸落。
十九岁的穆南城毫无对命运的畏惧之心,他不知道冥冥中自有力量窥探审判着所有的罪恶,一切恶念都会付出代价。
穆南城隔着屏幕指点江山,把一桩绑架案轻描淡写地策划了个天衣无缝,k对他连连道谢,围观的人都啧舌不已。
半个月后穆南城浏览某deepeb网站时看到了一个很热门的视频,鲜红的标题跃入眼帘时他就觉得额头的青筋都不受控制地跳动。
有种冰冷的预感好像毒蛇一般爬上他的心头,他握着鼠标的手都莫名地颤抖。
他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
其实听到孩子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视频里的人是谁了。
那一刻像是有一柄从天而降的剑刺入他的天灵盖,活活将他剖成了两半。
他看到了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画面。
那个孩子,穆南城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背着书包站在中学的门口和同伴挥手道别,明媚的笑容好像碧蓝天空上悬挂的太阳。
那么漂亮,聪明,善良,像个小天使,没有人不喜欢的小男孩。
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他正在经历着世界上最大的伤害。
穆南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是有人拿着针管往他的血管里一点一点注射着冰水,剧痛混杂着寒冷,像汹涌的潮水漫天涌来,将肺部里的所有空气都硬生生绞了出去。
“大哥哥,给你!”
穆南城机械地转动着他的脖颈,书柜上的一个飞机模型像是烧得通红的烙铁戳进了他的眼瞳里。
那是萧然五岁时送给他的,因为这个飞机模型他才得到出国的机会。
这个模型很贵,全世界仅有一个,在穆南城最穷的时候曾经动过心思在网上把它卖掉,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手。
孩童的哭声穿越四年的时空,和电脑屏幕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混合到一起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无数稚嫩的,清脆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千万根藤蔓植物向他伸出触手,扎进他的大脑里,扎进他的胸腔里,把他的脑髓血液五脏六腑全都掏挖出来狠狠糅合在一起,再重重地捣烂。
他倒在地上,身体犹如虾米那样蜷缩着,疼痛像是空气无孔不入,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血肉都好像在灼烧。
冷汗流进眼睛里,像是高浓度的硫酸,烧得他想嘶嘶嚎叫。
然而他分明哭不出半点声音,喉咙里迸裂出血,铺天盖地都是炽目的红。
他的人生中没有一刻像那样清晰地认识到,他是那么的该死。
他恨不得自己在那一刻死去。
香烟不知什么时候燃到了尽头,烫到了穆南城的虎口,他微微一震,却没有把烟按灭,而是任由猩红的烟蒂继续在指尖燃烧着。
穆南城依旧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透不进半点光线,他像是被回忆包裹成一具蜡像,凝固在那遥远的时空里,只剩下无尽的追悔,永远不能追回。
韩臻拿走穆南城手里的烟头,又给他点了一支。
在跟随穆南城之前,韩臻流落在国的贫民区里,也吃过一些苦,受过一些罪,相较于宋萧然这样天生富贵至少无忧无虑过很多年的孩子,像韩臻这样从深沟里爬出来的人其实更有资格愤世嫉俗,更有资格对那些被意外的命运折断一两根翅膀的天使幸灾乐祸。
但是穆南城这样淡然而近乎麻木地讲述着他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受折磨的视频,这一刻的他好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形容枯槁,竟是让韩臻觉得这世上最惨痛的事莫过于此。
然而忏悔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被抹平,伤害永远不会消弭,不是流几滴泪说一句我该死就配得到宽宥。
“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没有人性了,”
穆南城声音哑得像在哭,每一个字节都像是从喉咙的最深处里抠出来,染着腥浓的血,“可我看到他,才发现我还是会觉得疼。”
蜷缩在胸腔里的,那小小的一颗心脏,从最中间的位置开裂,然后疼痛从那一个点开始,慢慢地蔓延,渗透进筋脉骨血里,淹没过每一根神经,穆南城夹着香烟的手捂住胸口,微微弯下了腰。
“所以,你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吗?”
韩臻犀利地问。
当年动手的真凶都伏了法,但是幕后策划的人却毫发无伤。
去你妈的毫发无伤啊。
伤心,难过,后悔,痛苦什么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等等等等的形容,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绪都比不上真实的血淋淋的伤害。
尽管穆南城不存在伤害的动机,但是如果不是他,萧然未必会那么容易就被绑架,孩子身上有通讯器和三个定位仪,都被穆南城猜中了机型和藏匿的位置,绑匪这才能对症下药地屏蔽通讯信号和毁掉他的定位仪。
那不是巧合。
那是因为穆南城出身南江,熟知当地的安保公司,他在很小的时候也曾被那样严密保护过,他在网路上肆意卖弄,却不知绑匪的目标正是同样身处南江的小萧然。
这本是可以避免的灾难,至少不该跟他穆南城息息相关,只要他保有一点点的人性,只要一点点,萧然都不会遭遇到那样的折磨。
这世上命运凄惨的人何其多,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让自己沦为禽獸。
他穆南城,为什么要让自己沦为禽獸?
他穆南城,凭什么要让自己沦为禽獸?
他,万,死,难,赎,其,罪。
法律无法判定穆南城有罪,唯一能给穆南城定罪的唯有他自己。
那么多年他躲藏在暗处看着萧然,从来不敢走上前去向那个孩子坦诚自己的罪孽,他被经年的愧意折磨得夜夜难安,直到时光将所有的内疚和悔恨转化成了更深沉,更卑微的情感。
命运最终用另一种方式以雷霆之姿给予他最大的惩罚。
他终其一生都会沉沦在这样的矛盾里,他想要得到,就必须背负罪愆,可如果得不到,他宁愿背负罪愆。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恒定的,包括人的命运,人类的得到与失去是成正比的,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黄泉路的尽头也会开满彼岸花,每个人欠下的债都是不得不还的。
许久过后,穆南城闭着眼摇了摇头:
“我无罪可赎,因为我罪无可恕。”
香烟缭绕的白雾里,穆南城的眼梢眉角都被刻上了细细的纹路,那是多年仓皇岁月镂刻下的累累伤痕被一朝曝晒残留的雪鸿泥爪。
“我只是只是再来人间一遭,总要抱抱他,我才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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