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念潮皱着眉捏着嗓喝了一口,发现这句“茶薄”真不是自谦。
他放下手中茶盏,悠然道:“无痕,师叔也不跟你绕弯子,此次前来是与你师父谈些事情,不过他不问世事已久,这些事我找你说也是一样的。”
阮无痕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笑念潮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逍遥山脚下有一小镇,存了几百年了,但住与其中的凡人们在前几日误打误撞开启了一处秘境——那本是我宗历来要派弟子去历练的,谁知叫他们打开了,就这么走了几个人,再没回来过。”
笑念潮叹口气:“那秘境不算凶险,但也是凡人招架不住的。这事儿本不该我来管,只是逍遥镇就在眼前儿底下,宗中有点儿能耐的弟子不是闭关就是出门了,眼下也就你一个靠得住的能替我走这一遭了。”
阮无痕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这晓言君借着什么送酒的由头,竟是冲自己来的!
他没什么好气的道:“阿房宫方才不还‘人丁兴旺’么,怎么这一会儿就又没人了?”
笑念潮能屈能伸道:“都不顶用,再者眼瞅着也就到历练的日子了,每年带着弟子进去的也是要有一个领头的。无痕你在众弟子中实乃翘楚,这名额非你莫属啊。”
阮无痕还没说什么,便见又一道人影自殿外走进来,正是他那刚刚回来染了一身风雪的师父。
云渊道:“你又要支使我徒儿去干什么苦工。”
笑念潮一脸无辜。
云渊不搭理他矫揉造作出来的委屈,转面对着阮无痕道:“你的忘川剑练得如何了?”
忘川剑是若寒君的成名剑法,阮无痕拜入他门下十年,第七年云渊才想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套剑法似的,教给他一招半式,却连剑鞘也不肯出,只拿着一根小木棍儿软绵绵的演示一遍,会了就会,不会拉倒。遇着什么瓶颈了你去问,若寒君也就一句神神叨叨的“还不到时候”敷衍了事。
导致阮无痕至今都在思索自己当年跟了若寒君到底是明智之举还是误入歧途。
不过毕竟是在晓言君面前,不好下了自家师父的面子,阮无痕只好装作一副温良恭敬的模样道:“招式是熟了,只是还缺磨练。”
云渊点点头:“那你此次便下山去一趟,就当寻自身的机缘了。”
阮无痕不说多用功,好歹也是在这钟灵敏秀的地方待了十年,这段日子刚好摸上一点化神期的影子,也刚巧就是卡在这儿,摸得到看不着。
他自己无拘无束惯了,已在白霜宫上无所事事了许久,也知道自己该去下山找些机缘渡过这坎儿,但却并不认为这机遇在给半大弟子历练的小破秘境里。
只不过既然若寒君这老不管事儿的发话了,他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权当下山玩了。
忽然云渊话锋一转,点到了一边儿缩在角落里的姬琅:“小琅,你也不必闲着,明日跟你师兄一道下山去。”
阮无痕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姬琅,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阮无痕忍不住心想,那秘境虽不凶险,但也不是花红柳绿的踏青盛景,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估计连剑都提不起来,叫他跟着去做什么?给自己添堵么?
思虑到这儿,阮无痕正色道:“师父,此举不妥。师弟今日刚刚入宗,尚未练体,还需留在山上再修炼一段时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寒君和颜悦色道,“待一会儿我将忘川剑法演练一遍,叫小琅记着就好。”
阮无痕:“……”
这是什么混账话?
便是往日向来没规矩,阮无痕也忍不住想问问他师父那张漂亮的人皮底下住了什么妖魔鬼怪。忘川剑法纵然绝艳,也就是套剑法,没本事让人一晚上变成大罗神仙!
练体相当于修行之人入门,接触天地灵气的第一步,就算是有人指导也是要数天才能堪堪够的上门槛的。
阮无痕此时说不上和姬琅多么师兄弟情深,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他以一凡人之躯去闯逍遥秘境,可惜他师父这回却好像是王八吃砰砣一样,铁了心的要将他小徒弟拿去送死。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云渊,却见他眉目清冷,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能化去无数风雨的温柔。
阮无痕忽的就放下心了,他道:“谨遵师命。”
姬琅像一片在电闪雷鸣中飘摇的小舟,三言两语就被定下了行程。
笑念潮又坐了没一会儿,将那壶酒和云渊对着饮完,便告辞离去了。
他走后,云渊像是确定了那酒壶里滴酒不剩了一般倒着晃了晃,这才颇为遗憾的将那壶放了回去。
他起身,走到殿外,眉心有一小剑微闪,转眼之间,他空空如也的手心中便多出了一把没有实体的剑影。
阮无痕眉心一跳,这是剑修在修出了元神后才能做到的人剑合一,看师父这收放自如的熟练,怕是已经垮了几个境界了。
云渊长身而立,手中握着一把虚剑,本该是遗世独立的冷漠剑修,此时神情却还是柔和的:“小痕,小琅,为师今日将忘川剑法七式演练一遍,你们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