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柳一苇躺在一张酸臭味四溢的草席上,翘着二郎腿哼唱起来,调儿都跑到他亲舅姥爷的三叔公家去了,这小子从小唱歌就严重跑调儿,音乐考试就没及格过,偏偏还特别爱唱歌,每回去KTV聚会他都是个麦霸,动不动就切我们的歌。
“别嚎了!还一滴油呢,你那菜在哪儿呢?”我嫌他唱得让人心烦,打断道:“你还是省省体力吧,接下来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大刑伺候呢。你现在少嚎几嗓子,待会受审的时候说不定能多熬几下刑!《大明律》规定: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咱们连个棺材盖儿都没摸着,保住命倒是没问题,只需身板结实点,挨下这一百棍子,再被发配到边疆熬上三年,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我也坐到一堆发了霉的稻草上歇息,虽然脏,可也比坑坑洼洼、积着水的地面强些。
他一听我说盗墓罪的刑罚,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臀部,老老实实闭嘴了。
牢狱里的环境相当恶劣,初来乍到我们还赶一赶老鼠,踩死一些爬虫,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懒得再去跟他们斗,任由老鼠从我们脚边身旁大摇大摆地猖獗游走。墙根还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刺鼻的尿骚味,熏得我俩晕头转向,后来我们破罐子破摔,想方便的时候,就也到哪儿就地解决了。以前我们连宿舍的床板都嫌硬得硌腰,而现在几根稻草似乎比那席梦思床垫还要珍贵。
虽然遮风挡雨,比露宿荒郊野岭略微强那么一丁点,但是也排水不畅、“积水成渊”。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可也不知道这县官在忙些什么,我们盼了半天没盼来提审,反倒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盼来了。没过多久一些稻草就漂起来了,水已经淹到小腿了,柳一苇不久前刚刚在墙角处撒了一泡尿,现在我们就被水尿混合泡着,想想就够恶心反胃的。
“这她娘的什么破地方,这她奶奶的什么鬼天气!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柳一苇骂道:“或许咱就是穷命,不该发财,腰缠万贯的日子一天都没过上,还引来了牢狱之灾,以前总爱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现在想想真傻啊,人不能跟命争。”
“别说丧气话了,这牢狱里也不止咱们哥儿俩。再说了,谁告诉你你是穷命了?要是命里注定穷困潦倒的话你还能有自己的一套公寓?”我宽慰道:“我才是真穷苦人呢,现在还跟着姑妈挤在几十年的老宅子里将就着,你要再说你命苦,就会让我觉得是我自己的穷命连累了你呢,这样我会自责的!”
我这话是真心的,虽然劝解了他,但自己的心情也跌入了低谷,往事不堪回首。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和姑妈一起在慕容府别墅区旁的市场摆地摊卖些手工编织的毛线包,姑妈的手艺精湛,做的水果背包惟妙惟肖,引来不少人的关注。一来二去地有个家境殷实的丧偶中年男人就看上了姑妈。他被姑妈的勤奋坚韧和心灵手巧所征服,毫不介意姑妈带着我这个“拖油瓶”,非要娶她,姑妈也有了和他白头偕老的心意。结果遭到了儿子的强烈反对,他们父子几轮唇枪舌战后,最终各退一步,双方达成约定,想结婚可以,前提是不能让我进这个家门。姑妈任凭男方百般挽留,坚决不同意,领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市场过,很多年以后,有一次姑妈身体不适,我帮她去抽屉柜子里翻找药物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被黄绸包裹的相框,打开一看,竟然是姑妈和那男人一同在瓜瓞岛上旅游时的合影……
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姑妈为我牺牲太多了,如果不是我的拖累,她如今肯定在颐养天年、与世无争,那还用辛苦工作为我操碎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