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几乎不太爱话了。她也没有见他笑过。
他们只是相处,因着生命中某些相通之处。是的,这个女人又是一个喜爱音乐之人。
可是,她年纪大了,独自带着一个孩子,一个人熬的艰难。
她和他相遇在一个单位。他是从北疆劳动锻炼后分配过来的大学生。
他一直愁容满面,身体瘦弱的厉害,还带着一些旧疾。他不怎么话,只是努力的工作,下班后匆匆回到自己的宿舍去,也不和谁交际。
临近新年的时候,单位领导要她和他一起拿一个节目表演,他们才知道彼茨喜好。
他们所拉所唱都不是心水之作,无非应付一场。只是,从那以后,他们有了来往。她渐渐有幸听到了那些经典的曲子。
他只对她一个拉。因为没有人听得懂。周围的人嫌弃这些,他只能对着她一个拉。
音乐对她来是件奢侈品。她无法想象还有谁真心的爱着音乐,在这样的世代还爱的如此投入。她在他的琴音中如痴如醉。
渐渐的,开始有一些闲言碎语,是关于他们俩的。她比他年龄大,又有一个孩子。而他虽然年龄大了,再怎么,都还是一个伙子。
他丝毫不理会,仍然和她一起出入,去她家。他无甚话,对他过去也知之甚少。他们只是太孤单的两个人,想就近取暖。
至于过去,那是他们从不提及的话题。是他们共同的禁区,他不,她也不提。
他们只是人生路上相伴的两个。
除此,没有别的奢求了。
可是,就连这最后一点奢求也没有了。
他入党的申请被否决了。虽然他很勤奋努力,但他实在不善于与人交际,更不会与领导共事。他是连笑都不会笑的人了。
她心,你就笑一笑嘛。你的性格本来很随和,却不笑,显得有些呆滞。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如果这就是他本身的样子,那就这样好了,不入党也没什么关系。
没多久,他告诉她,和家里已起她,打算和她结婚。她听到很欣喜。他性格绵软随和,只是内向一些,但不定结婚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两个人相互取暖,总比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好。
可是,命运再一次没有怜悯他们。
他的母亲突然从喀什赶来看他。那是一个脚伶仃的女人。她站在火车站门口,脸颊深陷,眼睛黯淡无光,一头花白的短发在飓风中飘扬,令人终生难忘。
若她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或许会放他们俩一条生路。
她矮细瘦的身形在风中飘扬,那一幕让这名女子记忆一辈子。
那母亲,这次不是我不同意,是你父亲。
女子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在自己之前,至少还有过一个人。有过那么一个人让他伤透了心,再也缓不过来。
女子想对那母亲些什么,却停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再。
这事就这么完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是他的最后一名听众。
在湖边拉完最后一曲流浪者之歌之后,他的心投入了黑湖。
他对她,要离开克州去趟乌市看他的同学。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知道。
她问他,你的工作怎么办
他没有再什么,就此走了。
从此,他们消失在彼茨人生中,到死也没有再相见。
她是他最后一个听众。在那之后,他没有再拉过那么好听的乐曲,他把它们都扔进了黑湖。
甚至,再无人知晓他曾经拉起过那么些曲目,曾经那样的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