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隐在黑暗中,除了指尖处忽明忽暗的猩红圆点,再看不到其他,他已经在阳台上呆站了三个多小时,手边的烟灰缸中都堆满烟蒂。 刚接手凯风那两年,他压力很大,几乎夜夜失眠,吸烟也是那时候学会的,开始只是一支两支,后面慢慢成了习惯,抽得最很的时候几乎是烟不离手。 后面有一次拼得太狠,胃出血住院,医生检查后发现他肺部有轻微阴影……进去前以为不过尔尔,没想是九死一生,也不知是否心理原因,出院后他突然闻不惯烟味,除了心烦意乱到不能自已,几乎是戒了。 萧泽看着楼下相拥的两个人,将还未燃尽的烟斗揉灭在手心,灼烧的感觉再疼也没有他此刻的心疼。 剧痛中,还夹杂着失望与将要失去理智的愤怒。 下午顾媛给他看了些东西,坦白说他不是一点不在意,但他告诫自己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他的夏弦怎么可能背叛他? 他发疯似的到处找她,一无所获之际突然接到左航的电话,对方说有急事急火火的非要过来找他。 见面瞎扯一通后,他颇不耐烦的要走,对方突然说:“没想到你会让顾媛进凯风。” “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问题。”左航似乎在斟酌措辞,顿了下才又说,“只是单纯觉得很意外。” “她在这里是游戏规则,能呆多久也是一样。” “那你对顾雨微……” “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提她做什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和大家联系,当年的事他们不说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你怎么开的口?” “我比较没脑子。”左航笑了一下,又说,“跟你说个新鲜事,花花公子叶盛最近正卯足劲追一个女人,看他那架势似乎要浪子回头了 ……” “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你要没什么正事,我先走了。”萧泽说着站起来往外走,他知道以左航的性格东拉西扯一定是有事,但他现在实在没功夫陪他浪费时间。 “等一下。”左航追上去拉住萧泽,也不再胡扯,直接问,“最近圈子里有传言说你跟你们公司一个设计师在交往?那个女孩是叫夏弦” 听左航提起夏弦,萧泽警觉起来,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带了些警示意味:“你到底想说什么?” 左航见萧泽如此,便知道他是默认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叶盛正追的人就是她,不止上次赛车比赛带着她,我听王原说叶盛还带她去了王斑的餐厅,为了她连夜店也不逛了。甚至在明知道会过敏的情况下陪她吃海鲜,要不是我接到电话赶过去,他估计要翘辫子。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叶盛对女人的态度,换女伴如换衣服,什么时候带到圈子里来过,但是夏弦不同,他是恨不得把她介绍给我们每个人认识,人家在的时候就说是朋友,不在就说是老婆,上次我偶然用他电脑,搜索引擎里面居然是‘如果惹到女朋友不开心应该怎么哄’……” “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 左航后来再说什么,萧泽一句都听不进去,叶盛怎么想怎么做他管不着,他只在意自己女人的态度。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 但是,他看见了…… 他看着他爱的女人从另一个男人的车里下来,看着她怀里抱着那个男人送的玫瑰花,看着他们相拥…… 原来她下午出去就去找叶盛了,那么关掉手机是不想他找她,还是不想他打扰他们? …… 夏弦一进门就看到箫泽的鞋子摆在门边。 他来了吗?夏弦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种情绪,她来不及换鞋,几乎是立刻就往里面跑,也忘了自己手里还抱着一束极艳的玫瑰花。 “回来了?”这是箫泽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淡而冷,却是听不出喜怒。 夏弦突然觉得挫败,她的“离家出走”就换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你来做什么?”她赌气似的问,声音不高,却很木然。 箫泽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他薄唇紧抿,眼睛泛红,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夏弦知他已然动怒,仍倔强的抬头和他对视。 呵,他气什么?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要请他上来?”箫泽用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胸口处几欲喷涌而出的怒意,她上来之前他还一直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她。 可结果呢?她却在质问他?她抱着叶盛送的花如此冷然倨傲的站在他面前,是想告诉他,她根本不在乎?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吗?”箫泽骤然拔高声音,一把夺过夏弦抱在怀里的花,狠狠摔在地上,“这就是你跑出去的原因?” 夏弦被箫泽的怒意唬得心神俱紧,心里不禁又气又委屈。 她是不该在这样的日子抱着其他人送的花回来,但是就凭一束来路不明的花,他就可以误会她。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饶是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哭,眼泪还是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坠,不想萧泽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夏弦别过头不看他,使劲咬着唇才没有哭出声。 “花是我自己买的。” 气归气,她理智还在,在这种事情上赌气,把小误会弄成不可逆转的隔阂太不值当。 “自己买的?你把我当傻瓜吗?”萧泽怒极反笑,伸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想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安慰自己。” 难不成他是看到自己和叶盛在楼下……夏弦的心一下提起来,竟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叶盛只是……只是一般朋友。”她抓住萧泽的手臂急切的解释,声音因为紧张害怕带了颤音。 她太在意他怎么看她,却没想她这番表现落在萧泽眼里却是做贼心虚的实证。 “一般朋友?”萧泽满是失望的看她一眼,蓦地松手,转身拿出一个纸袋扔到她面前,“这是一般朋友会干的事?” 夏弦打开袋子,不出所料,里面全是她和叶盛的合照,按时间顺序排的的整整齐齐,从他们初识到近期都有,不得不说拍摄者很会抓镜头,本是很平常的交往却因为角度问题变得暧昧无比,惹人遐想。 很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原来自己很早之前就成了别人的猎物,天天在枪口下生活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她自嘲,是自己太大意还是被眼前的幸福冲昏了头? “一般朋友需要瞒着我?”萧泽看夏弦看着照片几乎入定一般的表情,心里的痛意又深了几分,他背过身,不想再看。 夏弦站在他身后,举着照片问:“是顾媛给你的?”她希望他否认。 “谁给我的重要吗?” “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你明明知道她居心不良,就没想过这些东西的真实性? “你敢说你没有做过?” “你觉得我做了什么?”夏弦走到萧泽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 她眼底的坦然失望,让萧泽绷紧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他闭了闭眼,平静的说:“我查过之前的行程表,你们去酒店那次我在香港,我记得我当晚给你打过电话,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和苏引月在一起,如果你们是清白的,为什么要骗我?后来你一直追问我如果你做了错事会不会原谅你,说的就是这个吧?” 夏弦第一次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好像有一万个理由可以给萧泽,却似乎没有一个可以完全打消他疑虑。 她看着萧泽的眼睛,那么久,那么用力,有紧张,有歉意,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她以为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会怀疑自己。 “叶盛当时醉的不省人事,我送他去酒店,怕他出事才留下,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夏弦说得心中酸涩又委屈,微微别开脸,“我知道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怕你误会才没有说,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她想说可以去查,当天有出警记录,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也可以作证,还未说完便被萧泽打断。 “究竟是怕我误会,还是你也觉得编出这种漏洞百出的故事连自己都骗不了?”萧泽无视夏弦脸上的惊痛神情,从那叠照片中抽出一张摆到她面前,那是她和叶盛穿着赛车服在赛场上相拥的图片。 “普通关系会穿成这样出现赛车场上?可能一张照片证明不了什么,但是你那天走的时候怎么说的,我记得一清二楚。夏弦,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你已经认定我背叛了你,我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夏弦心中五味杂陈,既内疚又可笑,表面上的疑点确实很多,但也并非不能查清楚,可是他却固执的选择相信顾媛。 “顾媛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什么你一句不信,你还真是爱屋及乌。”她气不过,开始口不择言。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顾雨薇身上你肯定深信不疑。” “不准你提她。”萧泽他大力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她就重重摔在旁边的沙发上 “不准你和她比。” 他勃然而起的森寒怒意让夏弦骇然到所有神经都绷紧,然后又一根根断掉,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萧泽将一本的笔记本扔到她面前。 他胸口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 笔记本很眼熟,夏弦心里咯噔着打开,果然是她的。 前面的内容也是她写的,关于萧泽的基本资料,新闻收集,喜好,甚至性格分析,她自己无聊的揣测研究等等。 后面的部分的内容也是她的笔迹,内容却是关于叶盛…… 夏弦看得心口收紧,手指因为莫知名的复杂情绪微微发抖,这本笔记本她写了很多年,原来一直放在家里,和萧泽在一起后怕他看到会笑她,就悄悄藏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后来搬去萧泽那里也想过再拿回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就忘了,没想却给了人可乘之机…… 萧泽看着面如死灰的她,心中陡然痛得无以复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还是不死心的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弦咬紧牙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好一阵才冷然道:“我无话可说。” 说完,她拼命睁大眼睛,生怕一眨眼里面都泪水就会滚出来。从前看陪向丽看韩剧,她总是不能理解哪些墨迹纠结的女主角,既然是误会为什么不能和男主角说清楚?说清楚不就什么事情就没有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有的误会不是解释不清楚,是不愿意多说。 明明是死结,也任由它越缠越紧,是心死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