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三天的假期过得很快。 由于道路的积雪有些深,段柏文和曲光雅没有出门,基本都待在家里看书,段柏文偶尔在画室里画画。 那天曲光雅说喜欢他画的小婴儿。虽然段柏文当时不想画,可是禁不住曲光雅软磨硬泡,他还是画了。 “真可爱!”曲光雅走进画室,段柏文刚把这幅画画好。 这婴儿穿着粉色的衣服在一片鹅黄色的毛毯上爬行,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小熊。毛毯的鹅黄色给婴儿的周围笼罩上了一层暖色,小婴儿正笑着,眉眼弯弯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曲光雅来到段柏文身边,她看着画布,有些奇怪地问道:“上次我记得你画的是男孩,怎么这次是女孩?” 段柏文不知道那个失去的孩子是男是女,医生告诉他,那个孩子只有两个月,还没有成型就没了。 他的眼睛低垂着,额前的碎发也染上了一缕忧伤,“我画了两幅,一幅是男孩,一幅是女孩,你喜欢哪一幅?” 段柏文又拿出了一幅画。这画上的小婴儿跟刚才那幅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穿的衣服变成了蓝色,明显是男孩的装束。 曲光雅看了看这幅画,又看了看那幅画,说道:“我都喜欢。” “那就好……”他的声音低沉,听到曲光雅耳中带有涩意。 段柏文坐在画布前,他的手里仍旧拿着画笔没有放下,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曲光雅站在他的身后,忽然觉得哥哥此时被悲伤笼罩。她连忙快步走过去,抱住了段柏文。 曲光雅的脸贴着段柏文的脖子,肌肤相接的地方温度很快就高了起来。 “哥哥,你好像很不开心。”曲光雅的脸在段柏文的颈窝处动了动,温柔说道。 段柏文不想让自己这悲伤的情绪感染到她,他怕了拍曲光雅的手,否认道:“哥哥没有不开心。” 他的声音仍旧低沉,明明就是伤心,曲光雅觉得哥哥心里难过又不想她知道了难过,就没有追问。只是转过身来,坐在段柏文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过后,段柏文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曲光雅察觉到了,她从哥哥怀里抬头。 段柏文看到曲光雅的脸,笑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的情绪转变因为什么,但是哥哥笑了就代表他不伤心,曲光雅也笑了。 段柏文看妹妹沾了粉色颜料的脸笑得傻乎乎的,说道:“你脸上有颜料,小傻瓜!” “啊?”曲光雅摸摸脸,果然有颜料。 刚才曲光雅埋在段柏文怀里的时候,他的衣服上沾了一些颜料。曲光雅埋在他怀里太久,脸上也沾上了颜料。 “我去给你洗洗!”段柏文看着妹妹可爱懊恼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 给曲光雅洗完脸,段柏文也换了件衣服,并且先前沾上颜料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做完这些,两人各自拿了本书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室内开着暖气,客厅里的壁炉里也烧着火,一派暖意洋洋。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好了。他已经杜绝了再发生这种伤害的可能,光雅也不需要知道,所有的这些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段柏文坐在沙发上,曲光雅正在厨房洗水果。他看着她的手指在细细的水流中穿梭,内心一派安宁。 就这样吧,一切就这样,这样就好了…… 假期过后,他们又恢复了上学。 曲光雅读的是大学本科,又是主修艺术史,课程任务很重。段柏文读的历史学虽然也要看很多书,但是他是读硕士,要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很少,所以他设立了一个工作室,偶尔接受一些约稿。其他的时间他基本都在学校的图书馆看书,等着曲光雅一起放学回家。 圣诞过后,天气有些冷,除了时不时会飘起雪花,其他的日子里,维多利亚市的天空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这天下午,段柏文开车带着曲光雅回家。 天气阴沉,课程任务重,要看的书要写的论文很多,曲光雅的心情有些不好。之前在教室内,她把穿在外面的羽绒服脱了,本来教室里有暖气也不会觉得冷。但是有人把窗户给打开了,曲光雅坐的位置离窗户不远,没穿羽绒服的曲光雅被冷风一吹,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肚子。 车内,曲光雅的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她抓了抓段柏文的手,颤声说道:“哥,我不舒服……” 段柏文去教室接曲光雅的时候她的疼痛感没有现在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所以段柏文没有发现。 段柏文扭头看见曲光雅苍白的神色,急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哥带你去医院!” 说着便将车子掉头,往医院的方向行驶。 “肚子痛……身上好冷……”曲光雅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破碎,听在段柏文耳中只觉得她现在很痛苦。 他一焦急,车速就被加快,没一会就到了医院。胡乱把车停好后,段柏文把曲光雅抱出来,跑进了医院。 病房里。 曲光雅依旧脸色苍白,她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是她什么人?”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朝段柏文问道。 “我是她哥哥,”段柏文很焦急,想知道曲光雅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会不舒服?” 医生了解到段柏文的身份,觉得可以告诉他,“病人以前流产过,虽然救治及时,后续的修养做得也不错。但是她流产的时候年纪太小,对身体还是造成了一些损害,她今天受了凉才会腹痛,我给她开了一些药,她过一会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只要注意保暖就没事了。” “她不需要住院吗?”段柏文追问。 曲光雅的病情看起来吓人,其实并没有段柏文想的那么严重,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如此。 医生回答道:“不需要,等她醒过来你带她回家就行了。”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医生出去后,段柏文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曲光雅,想起流产那天,她也是如此。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这全都是他的错。 段柏文心想。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其实曲光雅早就已经醒了过来。 她听到了医生的话。 曲光雅缓缓睁开双眼,“哥……” 段柏文回过神,连忙问道:“感觉怎么样?” “口渴。”曲光雅嘴唇有些起皮。 段柏文拿过床头的水瓶,倒了一些水,喂了曲光雅。 喝完水,曲光雅舒服了一些,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段柏文顿了顿,回答说:“医生说你受了凉,所以才会不舒服。” 段柏文不想告诉她流产的事。 曲光雅点点头,“那我可以出院吗?” “可以,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办理一下手续,等我回来我们就回家。” “好。” 段柏文走后,曲光雅按了床头的电子铃。 哥哥隐瞒了她的病情,她想找医生问清楚。 回到家,曲光雅洗了个热水澡,穿上睡衣躺在床上,段柏文正在楼下的厨房给她炖汤。 曲光雅看着被她放在卧室书架上的两幅婴儿画,有些出神。 “你之前流过产,据我所知孩子只有差不多两个月。你今年才十八岁,流产的时候年纪太小,虽然修养的不错,但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这次就是因为受了凉才会这么不舒服。小姑娘,以后可要注意保暖,不然你就会像今天一样难受……” 医生的话在曲光雅的耳边响起。 她怀过孕,怀了哥哥的孩子,可是孩子没了。为什么她都不知道呢?是那次和池子一起跑步的时候发生的事吗?那次,哥哥说她只是因为高考劳累过度才会住院的。哥哥为什么要骗她? 无数的问题在曲光雅的脑中盘旋着,最后她的眼神停留在画中的婴儿上。 这婴儿胖嘟嘟粉嫩嫩的,让人看了就喜欢。曲光雅掀开被子,走到画像前,有些出神地看着。 如果她的孩子生下来会长成这样吗?哥哥是不是觉得孩子会长成这样才会这么画的?他……很想要这个孩子吧。他们一直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有了孩子,家里应该也会热闹很多。 这样想着,曲光雅的脸上带有一丝温婉的笑容。 段柏文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曲光雅看着他画的婴儿画,脸上一片恬淡的样子。 他走过去,给她披上薄毯,抱住了她。 虽然开着暖气,但段柏文还是怕冻到了她。 “哥,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曲光雅在段柏文怀中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段柏文一怔,“说什么傻话!” “我没有说傻话!医生说我怀过孕……”曲光雅小声辩解。 “你都知道了?” “你去办手续的时候我找医生问了,是他告诉我的,”曲光雅拉着段柏文坐在床上,“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说我是劳累过度住院的?” 段柏文看妹妹的脸上一片单纯明净,毫无责怪他的意思,有些内疚,“怕你会怪哥哥……” 曲光雅看段柏文的神色,立刻纠正道:“我怎么会怪你?明明就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去跑步,就不会流产了……” 她的语气很低落。 段柏文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他把曲光雅揽入怀中,“哥哥有你就够了,你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你明明就很想要这个孩子!” “我没有!”段柏文否认。 曲光雅指着那两幅婴儿画,“那你为什么画他们?” 段柏文语塞,脸上充满着落寞。 曲光雅有些心疼,“哥哥,我要为你生个孩子!”语气里满是坚定。 段柏文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苦涩。 都是他的错,光雅什么都不懂。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就算他可以有,他也不敢赌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不想让妹妹担心,低低地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