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间，裴微将门锁上，解下口罩和外衣，闭目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方韫知利索地换上了睡衣，见裴微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把摄像机打开，调好光线。
“裴小姐，你这一路都不太高兴是为什么呀？”
裴微睁开眼，对着镜头绽放出一个笑容，偏着头问：“连这个都要拍吗？我素颜不太好看。”
方韫知仍旧举着摄像机，给裴微的脸拍了个特写：“无聊了拍着玩玩，放心，不会剪进电影里的。而且你素颜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很漂亮，让人嫉妒。”
裴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好看吗？”
方韫知诚实地点头，如果裴微都不算好看的那一类，那世界上就没有美人了。
裴微作为常年在聚光灯下的演员，倒不会觉得面对镜头会不习惯。她懒懒地松开衬衣第一个纽扣，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方老师相不相信命运？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到底是可以被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
方韫知说：“要是命运无法改变，那自由意志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未来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很成功的人，我现在就算再努力也没有用，如果我未来注定会变得成功，我现在就算不努力我也一样会成功。所以我认为能不能改变命运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其中是否存在自由意志这种东西。”
裴微又问：“假如你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你会按照发生的一切做出选择，还是想要反抗这一切？”
方韫知想了想这个哲学命题，得不出一个答案，于是反问道：“裴小姐问我这个做什么？”
裴微说：“因为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书里提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想知道方老师的看法。”
方韫知说：“我不知道我在面临这种事的时候会怎么样，但我会尊重当下我所想选择的那个决定。”
“即使这个决定是违背自由意志的？”
“如果违背自由意志就是我的自由意志，那又何尝不可？况且在裴小姐所说的情况下，自由意志本就是个无法被证明伪命题。”
裴微盯着一本正经的方韫知，沉思半天，轻笑出声：“果然是考不倒方老师的，我自己却是被这个问题给绕进去了很久。”
“那裴小姐可以回答一下为什么你不高兴吗？”
裴微摇摇头：“方老师，别的我都可以回答，唯独这件事不能。但就和我刚见你说的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一切。”
方韫知很想问为什么，她有预感这件事和自己有着重大的关系，可裴微的态度很坚决，方韫知清楚从她嘴里是没有办法得到半点信息的。同样的，她莫名地觉得现在发生着的事情很熟悉，包括裴微的话，包括她们住的宾馆，包括塌方的路，就像是曾经在哪里经历过一样，可明明这是她第一次住在龙溪镇。
按照神经系统学的解释，这也许只是她的神经在储存信息的时候出了点什么问题，才导致这样的错误的概念发生。但越是靠近风门村，这样熟悉的感觉就越事强烈，让方韫知很难忽视掉。
裴微从旅行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打算去浴室洗澡，然而这家宾馆的浴室是玻璃门，从外面可以把厕所里看得清清楚楚。
裴微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脚还没跨进浴室，就听见方韫知问她：“裴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认识啊？我总是感觉我们像认识了很久的人。”
裴微回过头：“方老师，我们很有缘，说不定上辈子真的认识。”
头顶的天花板映着灯光的剪影，方韫知望着那团剪影，喃喃道：“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
在龙溪镇歇息了一晚，无事发生。方韫知和裴微精神满满地收拾好行李，重新回到大巴车上坐好。
宋鹤打着哈欠过来，见到方韫知和裴微，也只是疲倦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裴微问：“你昨晚做什么去了？精神这么差。”
宋鹤从口袋里摸出来厚厚一叠符纸：“找钟天师给我算了几卦。”
裴微瞥着那符纸的厚度，淡道：“你这架势，恐怕不是算了几卦吧？”
宋鹤摸摸头，腼腆地笑了笑：“嘿嘿，找她算了下事业，财运，家庭和爱情，就四项。只不过没想到光是算一项就这么久，还要解局和画符。”
“钟小姐人呢？”
“在前边坐着。”
裴微朝前面的位置看去，果然看见钟佑灵也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裴微想了想，起身走向钟佑灵身边。
“钟小姐，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钟佑灵：“裴微老师想问什么？”
裴微低头在钟佑灵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钟佑灵听完后，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裴微老师，这件事我不能保证，所以也请你……”
裴微打断她：“我有分寸，钟小姐不必担心我，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存在。”
钟佑灵还是拒绝：“太危险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
裴微见钟佑灵的反应很大，弯了弯眼睛：“好，我知道了，钟小姐的反应已经告诉我，我的方法是可能的。”
钟佑灵转过头，提高了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在自杀！”
裴微的表情很是平静，和钟佑灵的激动完全相反，她的态度太过平静，让钟佑灵渐渐也冷静了下来，钟佑灵心想，自己要去送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我会帮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裴微颔首，对钟佑灵表示感谢。她转身回去的时候，钟佑灵突然说道：“裴老师，我们以前是不是哪里见过？”
裴微露出微笑：“我拍过的广告很多。”
钟佑灵歪着脑袋，若有所思道：“不是广告，是觉得你这个人，很熟悉。”
裴微说：“最近也不是你一个人这么说了。”
裴微和钟佑灵没有说太久话，大巴车发动，裴微坐回自己的位置。
方韫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开着摄像机，镜头对准裴微的侧脸，方韫知问：“你找钟小姐算了什么命吗？”
裴微拿着腔调，挪揄道：“问一下她，我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命中注定之人。”
方韫知：“……”
裴微系好安全带后，发现方韫知没有还没系好安全带，她伸手替方韫知系好。
“方老师，要注意安全。”
方韫知嗯了一声，闻到裴微身上的香水味，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檀中少女。心里忽然像过了电似的，一阵酥麻，还有种说不上缘由的苦涩。
“你用的香水名字是叫檀中少女吗？”
裴微说：“是啊，没想到方老师对香水也有了解。”
不，我并不了解。方韫知心想。
但这款香水的名字就像是天降一般，浮现在了她眼前。
方韫知靠在座椅上，皱起眉说：“我好像在哪里闻过一样的味道，所以才想起了它的名字。”
是在哪里呢？记不起来了。
“去葛县还要四个小时，方老师举着摄像机不累吗？”
方韫知知道这是裴微不想继续拍的委婉说法，她尊重裴微的想法，于是收起摄像机，打开手机里的电子阅读器，看的正是裴微昨天推荐的《你一生的故事》。
裴微说：“看来方老师真的很努力地想要了解我了，学院派的导演果然很严谨。”
方韫知目光专注地看着电子书：“这本书很好看，给了我一些不同思考，还要谢谢裴小姐的推荐。”
“方老师，关于命运到底可不可以改变这个问题，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裴微望着方韫知，“我不相信它不能改变，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愿意不停地向它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