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夜里的一场无风无雨的暴风雨,院子里的早晨显得格外宁静。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洒进来,地上斑斑点点,渲染片片金色。几只麻雀,从屋檐下飞到树上,再从树上飞回屋檐,往来穿梭了几遭,喳喳叫了几声,飞走了。
外面传来星火的喊声:“倒夜香了!倒夜香了!”
水生出了杂物间,来到院子里。王鸿盛的门前摆着酱紫色的马桶。春旺两口子门前空空荡荡。
他过去轻轻敲门,说道:“春旺哥!倒夜香了。”
里面悉悉嗦嗦了一阵,传来戴春旺颤巍巍的声音:“今天没有。不用麻烦了。”
水生只提着一个马桶出门,走到运粪车跟前。
星火为他打开粪箱翻盖。
水生将马桶举起,倒进去,说声:“好香!”
两人相视一笑,这已经成了他们每日清晨的游戏。
星火问道:“怎么今天只有一个马桶?”
水生回答:“春旺哥这两天闹肚子。前天肚子疼拉稀,拉了两桶。昨天是便秘拉不出,一桶也没有。”
星火嘱咐说:“马桶不倒要存一天,可不敢乱倒,被巡捕看见要罚款,害我也跟着倒霉。”
水生答应道:“有数。放心吧!”
水生提着空马桶回到院子,只见戴春旺手里拿着扫把在扫地,连忙过去说:“春旺哥!我来扫吧。劳烦你动手。”
戴春旺手不停,也不看他,对着扫把答道:“不妨事。两人一起干活快些。”
水生便去刷马桶。
等戴春旺扫完地,王鸿盛也从房里出来了。
春旺老婆连忙将泡饭端出来,摆在小方桌上,招呼大家吃饭。
王鸿盛,戴春旺和水生围坐在小方桌旁,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闷头吃了一顿哑巴早饭。
水生第一个吃完了泡饭,碗放在桌子上,回屋取了那十块大洋,出来交给王鸿盛:“王老板,这是昨天果篮的十块大洋。”
王鸿盛吃了一惊:“咋回事?”
“我弄砸了生意。应该我赔上。”
王鸿盛看看大洋,再看看水生,勃然大怒,骂道:“呸!昨天是十块大洋的事么?红状元酒楼是我多年的老主顾,每月从咱们这里订的水果有多少?每年从咱们这里订的水果有多少?你这一锤子把我的老主顾给砸了。你说说,是十块大洋的事么?”
水生哑口无言,手举着十块大洋僵在那里。
“小顾!老实告诉我,这钱哪弄来的?”
“我跟瑞康号的阿德哥借的。”
“借的?你骗谁呀?小顾!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呢。你一年才挣两块大洋,十块大洋你得五年才能还上。谁脑子进水了会把钱借给你?我不管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你收起来,就当我没看见过。小顾,水果行你不能待了,马上出去找新工作。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时间一到,找得着找不着你都给我走人!”
王鸿盛忽地站起,怒气冲天地出了水果行,去泡盆汤了。
戴春旺一声不吭,悄悄溜到前面店铺里面。春旺老婆更是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水生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只觉得胸口憋闷,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悬在喉咙处,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店铺里传来戴春旺的喊声:“小顾!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水生走过去问:“哪个找我?”
“是我。滚地龙。”一个声音从地下传过来。
水生循着声音望去,见门口地上有一个人,蓬头垢面,残疾了双腿用破烂的布单子缠成一个团,人在一个木板车上,说不清是跪着还是坐着,正是咸瓜街唯一的乞丐滚地龙。
滚地龙见水生出来,向上扬起如车轱辘一般满是污泥的长脸:“小顾,阿福叔有事找你。叫我喊你去一趟土地庙。”
阿福叔就是在土地庙门前摆摊算卦的签子阿福,整日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旧长衫,戴一副一条腿的水晶墨镜。
他每个礼拜都要在咸瓜街走上一遭,手里拿着把破了扇面只剩下竹骨的折扇。走到一个店铺门口,签子阿福就会高声说一句:“恭喜发财!”
店铺的老板或大伙计就会跑出来,叫一声“阿福叔好”,然后将一个包着钱的纸包恭敬地交给他。
如此这般,一个店铺挨一个店铺走下去,无一例外。
鸿盛水果行给他送纸包的自然是大伙计戴春旺。水生跟他也还算熟,只不过除了叫一声“阿福叔好”以外,从没有说过第二句话。
水生问滚地龙:“阿福叔找我啥事体?”
滚地龙摇头:“阿福叔没跟我说,只是喊你去一趟。”
水生答应一声:“好。”第一抓机001z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