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冷风过境,带着一丝萧瑟的寒意。 红色烛光的映照下,一缕白色的流光在无人注意之时从橘色的花蕾中溢出,进而幻化成人形,静立于那株诡异的奇花之前。 慢慢地睁开眼,她目光平静,周身缭绕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意。 倏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她的右侧急掠而来。 她忍着想要逃离的冲动,偏过头,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她的身子已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花涧泬内很静,花涧泬外同样很静,一切都静得透出七分的诡异来。 他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半晌之后,上官卿渃方缓缓地松开手。 “小芸儿,方才……你去了何处?”双手握在她的肩头,他看着她,轻拢的眉心表示了他的担忧。 小芸儿? 她略微失神,而后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目光,微微阖眼,悄然地掩起眸中的情绪。 “芸儿,你怎么了?”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上官卿渃托起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面对他。 “我没事。”她轻道。 听到她的回答,凝结的眉宇间有微微舒融的迹象,就像是一抹乍暖的风烟,不过片刻时间,他的神色已恢复一如既往的淡雅。 “方才……”他再次徐徐开口,而她却神色微变。 就在他的眉心不自觉地再次蹙起之际,刚刚还异常安静的她忽地对他嫣然一笑,一双手更是毫无顾忌地环上他的颈间。 清脆的笑声从她的红唇内不断地溢出,她笑得恣意又放肆,“卿渃哥哥,小芸儿唬你的!”她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右手食指意有所指似地点了点她自己的鼻尖,“方才小芸儿不过是故意将自己藏了起来,卿渃哥哥焦急的样子,我可是全看到了。” 绷紧的心弦顿时一松,他伸手轻柔地弹了弹她的额际:“何时学会了欺负卿渃哥哥?” “唔~”双手掩额,她微偏着头,眼底尽是狡黠之色,“不告诉你!” 花涧泬内,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烛光透过红色的纸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为其渡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飘逸得不似凡人。 上官卿渃失神地望了她片刻,最后与她携手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水芸离开的那一瞬,一缕白色的玄光从她的指尖溢出,最后消失在那株橘色的奇花根部。 随着他们的渐行渐远,那些盛开在腾条上的花儿开始相继枯萎。 忽然,一缕橘色的光从这株奇花上飘出,依稀可见一道纤柔的身影向天际飞去,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当上官卿渃与水芸回到小虎家所在的村庄时,夜已深沉,四周一片沉寂。 微笑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上官卿渃淡淡开口:“不知君姑娘为何会在此地?” “只是恰好路过这里,见天色已晚,特向阿婆借宿一晚。”君折柳一脸无辜地道。 “哦?”他轻挑眉。 “原来你们认识。”小虎的祖母一脸诧异的询问。 上官卿渃与君折柳皆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个……”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的老太太忙道:“君姑娘来到我们村时,所有的村民都已入睡,只有我们……” “无妨。”知道她想说什么,上官卿渃回以淡淡一笑。 “可是,这样一来,房间……” “芸儿与我一起便可。”他不疾不徐地道,脸上始终挂着一股宁静柔和的气息,不再多言,上官卿渃向她们二人点了点头后,牵着水芸向屋内走去。 君折柳回身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而,一道探寻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虽然只是那淡淡的一瞥,却令她的心猛地一沉,一时间,动荡不得。 直到上官卿渃与水芸消失在房间内后,她方浑身一震,回过神来。 那姑娘的眼神……似乎与上次所见的略有不同! 夜风从窗外穿入,吹得烛影不断摇曳。 上官卿渃坐在窗侧,正在书写一封准备寄回界城的家书。那玉树的身姿,如画的眉眼,渊雅的气度,全身上下都透着一抹与世无争、祥和坦荡的气息,似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暖人心。 不远处的床上,水芸怀抱着被子,异常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沉静而又迷恋,仿佛那道暖意融融的光芒始终在遥遥相隔的远方,可望而又不可及。 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上官卿渃将笔放置于笔搁之上,头也不抬地说道:“看够了么?” 心跳忽然一颤,不动声色地收起那痴迷的目光,她起身走至他的身侧。 “卿渃哥哥,你说过会教我习字的。”纤柔的手轻轻地扯了扯了他的衣袖,她笑得像个孩子,“今夜,你教我写字可好?” 上官卿渃微仰起头,迎向她灿如繁星似的眼眸。 他何时说过教她习字? 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后,他便不再深究。 “小芸儿有圣宫为师,何需卿渃哥哥来教?”他动作娴熟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脸上的笑容像是印染着秋日晴明的阳光,那声音更是柔得宛若荡漾洗涤过的湖水,“明日还要赶路,快上床休息。” 噘了噘嘴,她失落地松开手。 慢慢地转过身,许是忽然想起了一事,她又再次回转过身,却见他已重新坐下,正手持书卷。那一身淡然的气息仿佛一面平静的湖水,不起半点涟漪。 此时此刻的他,除却这身的着装与长发,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苦涩的感觉像是毒汁慢慢地在体内四处奔窜,她不由地轻扯唇线。 这个男人简直就像罂粟,让人一沾惹就失了心魂。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场不知因何而起的情缘。聚散离合皆为缘,只是这缘向来都是那般的迷幻、似是而非。 幽然一笑,纤柔的身姿徐徐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好似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上官卿渃下意识地抬起头,当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清冷背影落入眼中之时,那温润的眸子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一抹深沉。 “子时将尽,小芸儿不觉得乏么?”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听来云淡风轻般的语气,却略带了些锋利之感。 停下向前迈出的步伐,她不慌不乱地抬起头。 不露痕迹地敛尽眼底的凄凉之色,剩下的,只有那不染纤尘的澄澈。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逼近,不用回头,她已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转世之后的他,虽然依旧温文尔雅,却多了些许的红尘气息,会喜、会怒,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已非她记忆中的那个无卿。 他还是他,却亦不再是他。 思及此,她的心口微微起伏,泛起丝丝的疼痛。 当上官卿渃走至她身前时,看到的便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委屈面容。 眼底的幽冷消散了几分,他扬唇一笑,这个清寂的夜晚霎时暖意袭人,“怎么哭了?”双掌捧上她的脸颊,以拇指擦去她的眼泪,难以言喻的涩然感浮上他的心头,“小芸儿既然想习字,卿渃哥哥教你便是,不要再哭了,嗯?”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轻柔地拂过她的耳廓。 用力地眨去眼眶里的湿润,眼前如玉的俊颜已恢复如常的温润,瞳眸里是丝丝缕缕的心疼与不解。 她倏地破涕为笑,宛若捣鬼的精灵一般,轻轻一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松开手,他无奈一笑,眼底的冷意则尽数消散。 窗外的夜色很是深沉,微弱的烛光透过窗棂洒落窗外,晕出了一片动人心弦的缱绻之色。 窗内,一前一后交叠着两道人影,如此契合。 在他的指引下,轻轻地落下最后一笔,“上官卿渃”四个字跃然纸上。 一抹笑意悠然轻浅地浮上脸颊,她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想要与他分享,怎料身后的他尚未起身,她的柔软就那样毫无预警地吻上了他的双唇。 时间仿佛陷入了静止的状态,四目相对,皆为愕然。 半晌之后,上官卿渃方猛地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一派坦荡:“若是还不困,你坐在这里继续练习。” 话落,不待她回应,他已拿起一侧的书卷,向另一头走去,如墨的长发随着他的脚步而丝丝扬起。然而,他身后的她则微睁着眼,并未错过他发红的耳廓,以及那略显急促的呼吸。 眼底深处的哀染在不知不觉中消弥无踪,更有一圈圈的涟漪不断地晕开,直到化为虚无,恢复平静。 半刻钟之后,一切归复宁静。 她坐在桌侧,一手执笔,一手拖腮,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天近破晓时分,一缕微光从窗外洒入。 她微微地瞌着眸子,眼前浮现出他那腼腆却俊美非凡的容颜,朱唇轻扬,她不禁一笑。 不经意间,她已垂头,在纸上临摹起脑海中熟悉的面容,那如玉般的容颜。 此刻的她,异常恬静,映入他的眼底,无声惊艳。 翌日清晨,她自沉眠中苏醒。 推窗向外看去时,上官卿渃正伫立在朝晖之下,白衣胜雪、惊华绝艳,如同谪仙般,仿佛未曾沾染一丝的凡尘气息。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去。 目光相接,他似乎有瞬间的失神,转眼之后,他眸光微沉,脸上的微笑却一如既往,好像没有任何的异样。 她对他回以一笑,只是眼底的笑意很快就被无言的哀然所覆盖。 沉疑之后,他的眸光陡然一沉,嘴角的笑意于瞬间收敛,重新抬起眼帘看向她的时候,他的瞳眸深处染上的都是冷漠疏远,而她则对他淡淡一笑,漠然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宣纸上。 晨光熹微,浅浅的金芒洒落在纸上。 风吹起,一位栩栩如生的白衣僧人在纸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眼里尽是悲悯之色。 但见纸上线条柔和,笔锋婉转处略有锋芒流泄而出。 是他,又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