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这身子倒是康健啊。”景衍摇着折扇悠悠说道。
端王也没料到景衍突然到访,想到自己方才骂他的话,嘴角抽搐,一时语塞。
这端王是景衍的皇叔,与他父皇一母同胞,景衍父皇在世时,十分疼爱自己这位幼弟。端王也不是个沉迷权谋的人,年纪轻轻的时候追着个歌女满天下的跑,后来不知怎的在青云山上作了道士。
景衍父皇驾崩后,被流放西北,那时景衍尚且年幼,便是端王偷偷从青云山上逃了下来,隐瞒身份暗中护着景衍。他于景衍而言亦师亦父,景衍虽对皇族亲情有着芥蒂,也不能全然信任端王,可到底还是记着他的恩情,与他也是素来亲厚。
“说说吧,如此着急所为何事,连发几道急讯催我归京,总不至于单是嫌政事繁杂吧?”景衍见端王尴尬不语,接着问了句。
景衍这话一出,端王立刻就想起自己催他回京的缘故了。
他正色道:“真是有要紧事,景衡那小子没死的事你知道吧?我这段时日在京城发觉了些不对劲,当年宫变之时,虽清理了许多他的旧臣,可却漏了些人。当初拎着景衡亲信首级来降的裴将军,如今已经爬到了京卫营副将的位置。另一位副将前段时日来禀,说是他同凉州景衡母族仍有牵扯,还暗指他在京畿营安插了探子。我彻查一番,果真发现那裴将军安了探子,还曾往凉州递过京中消息。”
京卫营地位特殊,是京城守卫,主将乃景衍心腹齐钰,副将有两位,是平衡各方势力所需。端王方才说的裴将军当年归降后被朝臣划到了先帝朝老臣那一边,这些老臣多是先帝朝的肱骨之臣,景衍宫变后,他们眼见无力回天便一一俯首称臣,言明效忠新君。
景衍心知其中必然有另怀心思者,也一直提防着这些人。
可他的帝位是战场厮杀出来的,身边人五年除了陈凌端王外,大都是武将。朝中文臣一时无法换血,景衍便不曾赶尽杀绝,在朝中留了些旧臣。裴将军因为同是归降一派,便被划到了旧臣一派。
京卫营两位副将,一位由旧臣一派担任,另一位则由新军选拔中的寒门将士担任。两人相看两厌,十分不对付,总是互相别苗头。
端王话落,景衍凉凉笑了声,眼中尽是兴味:“裴进啊,倒是在意料之中。叔父好生盯着,切勿打草惊蛇,景衡藏了这么久,这回他便是想继续苟活,也要看朕允不允他活命。”
见景衍如此反应,端王微微垂下眼帘,心中苦叹一声。景衍与景衡属实是对宿敌,当年景衍父皇驾崩,景衡父皇矫诏登位,那景衡的父皇是景衍父皇的庶长子,比景衍母后还要大上四岁。当年景衍父皇后位空悬,拜访褚家老太君时,惊鸿一瞥瞧上了褚家嫡幼女,也就是景衍的母后。
后来褚家嫡女入宫,得帝独宠,诞下君王嫡幼子,也就是景衍。
少有人知,昔日的大皇子,曾于年少时夜闯褚府,求那位即将入宫封后的贵女,同他私奔。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封后的旨意已下,少时懵懂情谊于褚家嫡女而言便都是镜花水月,她不可能抛下家族荣光同他私奔。
于是,她成了他的嫡母,稳坐后宫风位。他困守御殿之下,藏下汹涌不甘。
后来,先帝得知两人旧事,大怒,罚景成戍守边疆,又择了一名贵女逼他成亲。那贵女便是景衡的生母。
年少时求而不得之人,总是让人难以释怀。所以即便后来景成后院无数美人,膝下儿女成群,仍旧在弑父夺位后,将嫡母幽禁宫廷。
景衍年幼时亲眼瞧见母后受辱,恨毒了景成。彼时景衡生母得知旧事,担忧景衍是景成血脉,一心要杀他。景衍当时被囚禁在宫中地牢,快要饿死的时候,景衡端了碗粥送了过来。当时的景衍太过年幼,也太过稚嫩,他饥饿难忍,捧着粥碗喝了个干净,却没想到那碗他以为的雪中送碳,是旁人要杀他的毒。
若非端王及时赶到,只怕景衍就要死在那年冬夜的宫中地牢了。
景衡受生母吩咐给小叔叔送去的一碗粥,他以为是善心,却不知那是母亲要借他的手杀人。
景衍经此一事,对世间所有人或物都暗藏防备,景衡其人更是在他这成了毕生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