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迫不及待 这一天是8月28日,也就是说甘青也就剩下三天时间。 胡队长继续:“我们想让甘青多留几天,可能到时还需要你的帮助。” “她知道不?” “暂时还没有公布减刑的信息。” “那不用公布不就行了。” “那就违规了,上级正在总结我们的先进经验,这可是个关键时期。” “那我能干什么?” “你是大记者,说话有分量,可以帮我们做做工作。” “现在?” “现在不,今天是她让我请你来的,她想见你。” 离演出还有一段时间。胡队长把郝春雨带到舞台后面,然后到化妆间去叫甘青。 “新岸”文艺宣传队的犯人演员是不能随便走动的,因为这些人都有刑期在身,因此受到了严格的监管。因为甘青的情况特殊,带队警察允许她单独见郝春雨。 没有铺垫,没有先兆,也没有语言,甘青一见面就突然搂住了郝春雨。就在这一瞬间,郝春雨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郝春雨坚决地推开了甘青。 “严肃点。”他很害怕,一个犯人,严格地说,一个还没有走出高墙的犯人,就能这样放肆,那以后要给她一爿地盘,她还了得?更让郝春雨感到可怕的是,刚刚认识,就不遮不拦地冲动,无不让郝春雨怀疑这个美丽女人的真诚和真正目的。她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多,这两年多不都是在学习改造,不都是在洗心革面。漫长的黑夜,漫长的等待,她还会琢磨很多事情,琢磨自己的今后,琢磨自己的做人。这样会让她想清楚很多事情,也会让她增长很多智谋。也许她已经给郝春雨备好了陷阱、设好了圈套,只等郝春雨去跳、去钻。 然而,这也许不是陷害他郝春雨,也不是报复社会。女人虽然想事周密,但仅仅也只是想找个支点、找个平台,好为自己出监后铺设一条仅仅能满足生活的小径。 无论出于什么想法,郝春雨都绝对接受不了除了感情以外的目的,尽管现在还谈不上感情,或者就根本不能谈感情,但郝春雨也绝对容忍不了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欺骗。 郝春雨和甘青的第一次感情冲撞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 对甘青的打击肯定是相当重的,无论是冤枉了“正确”,还是冤枉了“错误”,但这个女人也得受着,她还没有权利指责郝春雨。 甘青的书信保持着往日的密度和往日的内容,没有丝毫怨言,好像烟厂的那一幕就没有发生过。 9月已经过去几天了,她没有出监,这说明女监对她做的工作是成功的。郝春雨也像以往一样,隔几天给她回上一封信。按说经过了烟厂的一幕,郝春雨完全不用再给甘青回信了,也完全不用解释什么。但鬼使神差,他还是给甘青写了信,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他。 这期间,女监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情。许监调到省厅工作,彭政委挑起了监狱长和政委这两个重担,刘志英提了副县,职务是监狱长助理。 现在看来,郝春雨稿子的最大受益者是刘班长,许监和彭政委虽然都很高兴,但毕竟都是平调,没有提拔。只有刘志英爬上了一个高坎,升到了县级官位。这可是这个女人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她只惋惜的是怎么没有早一点儿利用郝春雨这个关系呢,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认识新闻媒体哪怕是小报小刊的巨大作用呢,看来她有必要重新认识郝春雨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郝春雨、林妹妹耳朵里时,就连郝春雨自己都觉得刘班长这回可要好好对他感恩戴德一番。对郝春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林妹妹就更觉得郝春雨的伟大了,她百分百认为郝春雨就是班长的恩人。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 刘志英安排了一次同学聚会。其实也就是庆贺她荣升高位,让同窗好友们分享一下她的荣耀,顺便再给大家显摆一下她的能力和业绩。 餐桌上,恭维的话一串串、几箩筐,大家都夸班长能力强,就是给个厅长也能拿得起。刘班长听着很受用,好话不嫌多嘛。 但酒桌上刘班长只字没有提到郝春雨的文章,而本来就言语不多的林妹妹也许是领到了班长的指令,一个香屁也都不放。 饭毕,刘志英又安排了个“小范围”活动,她、林妹妹、郝春雨,他们去了一个茶社。 俩女人喝茶,郝春雨怕失眠,喝白开水。 现在是副县级了,刘班长从坐姿和说话也都上了个“台阶”。 “春雨啊,咱们不仅仅是有文化的人,更重要的是咱们的思想要健康、意志要坚定。”郝春雨愣住了,不知刘班长到底要说什么。 “对一个犯人,嗯,你都那样,不但有失你的身份,我和秀儿的脸上也无光啊。”秀儿是杨秀,也就是林妹妹的昵称。 “听班长这个意思,我好像不是反党叛国,就是有敌特嫌疑啊。” “别贫了,你是在咱们同学中比较聪明的一位,但就是不成熟,尤其是没有政治头脑。” “我没有触犯什么刑律吧。”郝春雨心里不舒服了。 “你们的通信在我们那里是透明的,什么欣赏啊、美丽啊,不但酸,而且臭,我都审查了你们的通信,这主要也是为了挽救你,不能眼看着我的同学滑进深渊。” “就是啊春雨,你可不能那样。”林妹妹知道郝春雨和那个戏曲演员有书信来往后,也帮着刘志英敲起了边鼓。 原来是这样,郝春雨终于明白了刘志英对他的态度反常:“其实我也是为了帮教犯人改造,既然这些方法不合适,那就算了。” “骗谁也不要骗警察,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得,接受批评教育,以后不跟女人说话了。”郝春雨已经很生气。 大家不欢而散。 晚上躺在床上不能入眠,郝春雨就想刘志英,想刘志英的政治智慧。郝春雨认为政治人物可能都有虚伪的一面,刘志英也不例外,她心知肚明是那篇文章才让她官运亨通的,但她就是不承认,从意识上强迫别人,尤其是强迫郝春雨承认是由于她刘志英的能力和业绩才理所当然地走上领导岗位的,装!装正经,装水平,甚至是装高尚,真是不要脸哲学肆无忌惮的暴露。难道你刘志英就停在助理这个“档位”再不想“提速”了?我等着你。硬是强拉硬拽出个郝春雨和甘青这个理由来抹杀、抵消郝春雨的“功绩”,彻头彻尾的虚伪、彻头彻尾的卑鄙。本来你刘志英真要感谢郝春雨的话,他还会说主要是班长能力强的一些场面话的,对自己的功劳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可现在看来政治只有盟友,没有挚友。 甘青继续以一天两封密度的来信“威胁”着郝春雨的神经,对,是威胁! 大概在十五天之后,胡队长又打来电话,说是他们在市区南郊一个村子演出,请郝记者看节目。郝春雨义无反顾地去了,怕个鸟,只要不干那事,还怕谁呢,何况那种环境也没有条件干那种本来是很美好的事情的。 这次甘青已经比较自由了,她的节目完了以后,约郝春雨到村外的农田边走走。 经过刘班长那样一折腾,郝春雨反而觉得委屈甘青了。 “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噢。” 农田里是正在茁壮成长的玉米,夜风一吹,相互碰撞的玉米秆叶子沙沙作响。这一年雨水很旺,湿漉漉的田地有利于蚯蚓、蛐蛐儿等种群的繁衍。入夜以后,这些小动物都猖狂地叫着,就像是在举办一场特殊的歌咏比赛。 有了上次的不愉快,甘青今天没敢轻举妄动,是郝春雨主动拉上了甘青的手。沿着田埂转了一会儿,他们没有说来往信件上那些无聊的话,也没有相互试探的甜言蜜语。其实往后的事他们谁也无法预知,他们只要眼前,俩人能扣着手指于静谧的夜晚在乡野散步,这也就不需要过多的言辞再点缀了、再煽情了。 “胡队给我转述了你的意思,只要你让我这么做,我愿意尽义务。” 郝春雨愣了一下,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他没有肯定地答复胡队长啊,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把中间的原委再捅破了:“胡队是和我商量过这个事。” 话一断,蛐蛐儿那狂躁的叫声就填满了两个人的耳朵。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说话是多余的,感觉这种难得的大自然意境才最为珍贵。 “时间差不多了。”甘青提醒。 “噢。” “回吧。” 突然,郝春雨拥抱了甘青,继而吻了甘青。甘青也主动地给予配合。 人性的弱点或是优点在这两位身上暴露无遗。 在那一瞬间,俩人差一点儿就要情不自禁地进行下去,只是由于远处的口哨声才把他们从冲动的边缘拉了回来。 时间已经很紧了,俩人回转的脚步就有点儿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