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火两极 郝春雨很烦:“真的不是那回事。” “刑满释放人员”这个招牌就像个黑罩一样套着甘青,让郝春雨不能真正接近,虽然罩子里的“风景”很迷人,但只能远远地去欣赏。 这是为什么?这是人为的禁锢,这不是郝春雨之意,也不是某一个单位、行业之意,这是一个社会氛围,是一个无形的大网在区隔着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地位,规定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层次。要想破网,谈何容易,这也不是一个或几个郝春雨能办得到的,若要尝试,其结果也就是堂吉诃德的下场。 深秋的风,寒意渐浓,下班后徜徉在建国路的人行道上,郝春雨竟打起了冷战。 人流、车流在浩浩荡荡地东来西往,路两旁的高大建筑在无声无息地耀武扬威着,“死心塌地”地要映衬出人的渺小。秋风瑟瑟,依稀有枯黄的法桐树叶飘落而下,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人行道的“诗意”。傍晚6点刚过,大路两旁商家的霓虹灯就争先恐后地开始美化夜色,无不让人醉意萌生。 手机铃响,来电是公用电话。 “喂——” “晚上怎么吃饭?” 甘青。声音低沉、失落,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郝春雨不知她这几天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比如,那个男人,就是她未来的妹夫还骚扰她吗?一大堆的疑问啊。 “还没有打算,不饿。” “我在新华街口。”电话挂了。 20分钟后,俩人落座在新华街的水晶鱼馄饨店。整个吃饭过程俩人都没有话,很闷,但两个人的心里、脑子里都在翻江倒海。 一顿味如嚼蜡的晚餐终于结束。 没有约定,俩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并肩散步。新华街往南走不到500米,就是金水河河滨景区。这是一条青春长廊、知识长廊、萌发爱的长廊。从新华街到大学路区段的500米河道、河堤,把商都大学“割”成了两段,分成了南北两个校区。每当夜晚,借着夜色,三三两两的要好者相约到河边散步。在这一河段的中段,有一处“河湾”,金水河水在人为的“加工引导”下,或多或少地要穿过“河湾”后再归流主河道。因此,“河湾”之处就形成了一泓美丽的水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谁人之见,这爿“河湾”被命名为梅湖。梅湖之名很有诗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后来,学校在梅湖边上还修建了些亭子、雕塑之类的景点,丰富了梅湖的内涵。 都说大学期间的爱情短暂,梅湖是地地道道的见证者,“她”在不断地目睹着爱情的发生和爱情的灭亡。学校就像军营一样,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发生在校园里的爱情也就像大学生要毕业一样,或像东去的河水一样,发生在这里的爱也是要“毕业”的,要东“逝”去的。过去,把这些早早“毕业”的爱情都看作悲剧,曾有失恋者死去活来的,一个女学生就是因为被人抛弃后跳进梅湖以证忠贞。这样也就给梅湖增添了一些悲情的因素,就有人建议填平梅湖,“扫”走悲剧,但后来大多数人认为,跳湖者只是个案,况且其原因不仅仅是失恋,这样就又保住了本来就没有罪责的梅湖和梅湖给青春“创造”的风花雪月。 后来,人们尤其是大学生们把在校期间的爱情看作一门“必修课”、看作青春的“历练”、看作人生的“实践”活动。人生观转变了,梅湖也就没有了悲情,尽管在这里发生的爱情依旧有高“分”率、变质率,但梅湖再也没有“接纳”一个殉情者。 郝春雨、甘青走在不属于他们的领地,闻着张扬青春的气息,看着忘情拥吻的少男少女,他们就都觉得他们已经老去,就像脚下踩踏的枯黄的树叶一样。尽管他们还都在期待“开花”,但看看滨河两岸,望望梅湖周围,他们已经老气横秋。这样就又加重了他们的失落感。 到了,到了甘青住处的楼下,没有邀请,郝春雨就像回家一样随着甘青上了楼。 甘青直接进到卧室,郝春雨紧随。 到此时,好像一切都就位:安静的小屋、温暖的小床,还有干柴烈火般的男女。□□的一切基础条件都已具备。 郝春雨、甘青眼神一对接,电波已传。郝春雨是扑上去的,他紧紧抱住甘青,甘青也做了积极的响应,没有任何铺垫就开始狂吻。俩人的血液都在膨胀。须臾,郝春雨就开始撕扯甘青的衣服,当甘青已经光了上身之时,她才突然推开了郝春雨。 “对、对不起。”她因为呼吸急促而话语断断续续,“我……正来那个。” 听到这句话,郝春雨就像从火山突然掉进了冰窟,身子瞬间软了下来。虽然他还是地地道道的处男,但,“那个”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学名月经、别名“例假”、土话“那个”,有的女同事来“那个”了都反应激烈,脸色蜡黄,行走邋遢,就会失去平时装模作样的矜持,什么也不讲究了。郝春雨还听说有的女人来“那个”了会失血很多,还要请假休息几天。就说嘛,甘青怎么脸色也不好看呢,原来是“那个”了。 看着郝春雨像蔫茄子一样瘫软在床脚,甘青就蹲在地上抚摸他的脸颊,然后又把嘴唇伸到了郝春雨的嘴边。但是,郝春雨推开了,他并不是不想吻甘青,他是怕控制自己太艰难了,好不容易才凉下来,不能再燃烧起来啊。尤其是他想到了血就紧张,就彻头彻尾没有了那种念头。 今天真是鬼使神差,让事情到了这么一步,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郝春雨有些懊恼。 临走时,他去了一下厕所,看到了垃圾篓里几片带血的卫生巾,差点儿吐出来。 事情的又一次高潮就这么过去了,有序曲,没有正剧,更没有结尾。 11月8日,记者节。 商都的各家媒体都带着各自的展板到市区的紫荆花公园做活动,其实也就是展示、推销一下自己。 这一天下雪了。作为中原地区,历史罕见,也许是人类纪年运行到又一个整千年的缘故吧,事情都会有点儿特别。2000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着实早了一些,甚至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准备换季的衣服,气候就让人们来了个从短袖到棉衣的“大调整”,中间竟然没有过渡。 也许是有了这样一次感知,才启发了歌手刀郎,两年后的2002年,第一场雪来得晚了一些。刀郎的歌曲也随之红遍大江南北,但刀郎所说的这场晚雪,指的是新疆某地。 郝春雨是执行公差,也到公园来转一转。说是一天的活动,但也就是从上午10点开始,11点多就收兵了,大家心照不宣,都是走形式嘛。 这次过来郝春雨倒有点儿收获,庄子给他拍了一些照片。平时他是没有心情照相的,但今天不一样,瑞雪兆丰年嘛,瑞雪也兆好运啊,郝春雨也期盼着自己来年有喜。 中午大家都会聚聚餐,高兴一下、兴奋一下,但郝春雨没有参与,而是绕着公园的环道散步。 他以前很不屑一些作家在描述人的心境复杂时用“打翻了五味瓶”这一表达,他认为太夸张、太不真实。而今天,他信了,他此刻的心情就是那种怪怪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公园内的塔松上是花花斑斑的落雪,有的树枝已被压弯;湖面冒着丝丝热气,因为温度还没有到结冰的程度,湖水就很大方地包容了来访的雪花;小道旁的旱莲依然骄傲地挺立着,肥大的叶子和风干的黄花记录着它们的辉煌…… 突然间,郝春雨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就在50米外的紫荆湖边。她倚栏而立,面朝湖心,而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男人,一个比郝春雨可能还要老的男人,这是郝春雨当时对那个男人的判断。而女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绝对就是她。 甘青当时入监时只有22岁,虽然有年幼的恐惧,但也有青春的无畏,她以为,自己是冤枉的,找到了真凶,自己就可洗清罪过,就可以还原清白。 但是她错了,真正进了监狱,真正接受改造,她才明白了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犯人、一个罪人。在这里接受教育她才明白,毒品是多么厉害,它的毒素每天都在残害生命,都在引起仇杀,都在让正常人变成魔鬼。国际上把毒品战争与反恐战争并列为新时期的两大战争。 至此,甘青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犯人、一个人人唾弃的罪人。她后来的改造是很积极的,由于表现好,还获得了减刑。尤其是监狱还给了她机会,发挥了她的专长,这样就不像其他犯人那样艰难地空守寂寞。她可以自由地唱戏、唱歌、跳舞,还能吸引来人们羡慕的目光甚至掌声,以至于后来还带来了尊重。要知道,在这种地方是没有人格尊重的,但她甘青得到了。胡队长对她好,给她提供了很多方便。监狱里的领导也很关照她,直到遇见郝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