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城门失火(1 / 1)青龙吟首页

一日不见,周家老太本就不善的脸色更加阴沉,两眼瞪得像铜铃,凶神恶煞。  无巧不成书,林放做梦都没想到,那位去了趟万国夜总会就病倒不醒的周家少爷,正躺在隔壁床上挺尸呢!  还真是孽缘啊……    “巧、巧啊……老夫人……”  面对周老太的鼻孔,林放勉强自己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讷讷地堆笑,余光往边上偷瞟。  周少爷的胸口正随呼吸均匀起伏,面色安详,看起来倒像是睡着了。谁知道一连发高烧好几天还查不出病因,也难怪周老太心急如焚上蹿下跳,逮着个穿白大褂的就撒泼。    “呀,你的吊针给扯出来了,我给你换一根。”  发药的小护士笑眯眯拆了新吊针,抓来林放手臂乱擦一气酒精,捻着针头往原针眼上一捅,血珠滋溜地冒了出来。  林放:“……好痛!”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病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凉薄的夜色中,供救护车进出的通道上路灯肃立,如镇魂兽般守护着生命之路。惨白的余光从窗帘缝偷偷溜了进来,在地上晕开一抹灯花。  林放平躺在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真的只是梦吗?可梦中为何会痛得如此真实呢?脊椎撞上硬物的痛、被纸箱砸中的痛、以及扭打一团的疼痛。林放十分之确定,他在梦中看到了一条狗,还有窗边一抹黑色飘扬的人影,人影脸上覆着面具……  咯噔——林放心头猛然一紧,探出身子,二狗并不在。再看看隔壁床,两黑衣保镖正贴墙站得笔直,殊不知眼皮早都糊一块了。  唉,愁人……    林放把被子一裹,强行翻身合眼,中途又反复睁开了几次。等到他第七次睁眼时,忽见窗台上的光抖了抖,绿帘子上闪过一团剪影,直奔周少爷床而去。  等等?有人进来了?    林放歪了歪脑袋,闭眼装睡,暗中将眼皮撬开一条缝,如一枚人眼监控探头,注视周围的一举一动。他屏气凝神良久,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就在林放憋不住欲换气之时,一抹硕大的尾巴从其眼前嗖地扫过,留下一股淡淡的狐骚味。  “……”  这……这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狐狸啊!  为为为什么医院这种地方会跑出一只狐狸啊?!!    此时林放心中如有千万只羊驼呼啸而过,硬邦邦的蹄子踏着肋骨,震得他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来了——  不不不……镇定、镇定……  林放和个老妈子似的,在心里叨叨不止。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都是梦……嗯,一切都是个梦……  是梦才怪啊!!    林放细皮嫩肉的脸蛋皱得堪比桂圆干,惊恐地盯着狐脑袋上的尖耳朵,欲哭无泪。  说来也奇怪,那狐狸只在周少爷床边来回徘徊,对他,却是不闻不问,甚至连看上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仿佛其本意就是奔着周少爷来的。  ……难道说,周少爷连日高烧昏迷不醒,正是狐狸作的祟吗?    床边,周家保镖睡得宛如死猪,毫无动静。  林放吞下一口苦涩的口水,混沌的思绪随狐狸猛一缩身戛然而止。恐惧驱使着他揪住胸口,猝然大喝:“你……你干嘛……?!”  声音是颤抖的。    说时迟,那时快。狐狸如炸毛般嗷叫一声,狐尾一挥,转头冲林放露出满口凶恶的獠牙,青色眼睛似两团鬼火,喉间有口沸腾的小火锅,嘶嘶作响。  林放吓得魂都要飞了。    他和下锅的饺子一般,跌坐在地上,后脑勺撞着床头柜,痛得眼冒金星。砰一声巨响,狐狸重重蹦上林放的床,唰啦地撕烂了枕头,片片棉絮如白云,纷纷扬扬。紧接着两枚枕头从床的另一头飞来,均被狐狸扭头躲开。再一看,周家两保镖尚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三人一狐,正好凑一桌麻将。  跑跑跑……趁着狐狸被枕头分散注意力的瞬间,林放扶墙起身。谁知才站到一半,不争气的两腿晃了晃,又一股坐回地上去。  完蛋,腿软了……    躲不能躲、逃不能逃!林放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呜哇一声惨叫,使出吃奶的劲,操起二狗坐过的椅子朝狐狸砸了过去!一连串咣咣咣的乱响,铁椅子在白墙上留下一排粗陋的划痕。错身之间,狐狸越过椅子,竟是飞扑而来——  那一刻,林放肉眼所能及的视线里,清晰地烙印着锋利的狐爪。世界仿佛终结于此,划上一记缺憾的句号。  也正是那一刻,狂风骤起!十米开外,伴随着振聋发聩的破门声,黑犬似一发势如破竹的锐箭,飞循,跃起——犬齿死死遏住了狐狸的咽喉!    嗷呜——!  狐狸发出凄切的悲鸣,被黑犬生生扑倒在地。后者的狗腿在林放跨间重重一蹬,同狐狸撕打在一块,烟尘四起。  林放:“…………”    疼!死!个!人!了——!!要废了!要坏了!要断子绝孙了!!  林放疼得泪花蹦出眼眶三千尺,两手夹在腿间,生无可恋,遍地打滚。  这哪是救他?这是要一脚送他上西天啊!    不远处,比狐狸稍大些的黑犬气势正盛,一狗掌拍在对方面门上。狐狸按住翻不了身,急得吱吱胡叫,毛滚滚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奈何黑犬越斗越勇,胜负渐分。  不是梦……眼前之所见,绝对不是梦!  他见过那只黑犬,就在二狗所谓的酒后醉梦里!那身形、那姿态,当真是一模一样!    “二、二狗……?”  林放喃喃地半掩住口,浑身抖得像团跳跳糖,不受控制乱打颤。黑犬沉沉地嗷了声,抵死把狐狸压在身下,勉强算是回应。犬齿之下,狐狸不住地扑腾,狐腿乱蹬。它愤懑地扭过头,青光眼似探照灯,同保镖们目目相对。  我靠?!还真是?!!——你们倒是动一动别傻站着啊!    林放摊成一团荷包蛋状,怒其不争地瞪着保镖们,开口却是深深的哀怨:“喂……”  “喂”字刚出,两位被狐狸对上眼的仁兄表情一虎,一个操热水瓶,另一个操凳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过去,抡起家伙往黑犬脑瓜就是猛砸!    “喂!二狗——!!”  林放不顾跨间的阵痛,匍匐躬身,瞳仁骤缩成小孔。无法抽身的黑犬一个踉跄,痛苦地嗷了声。见黑犬露出破绽,狐狸趁机反守为攻,刀削过似的狐牙顺势切进黑犬上肢——  这群人莫不是傻的吧?!  不是傻了就是瞎了啊!!    “打狐狸!打狗干嘛啊!!”林放捂着裆,急得直嚷嚷,“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两保镖腾地转过身,四只同泛青光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  如鲠在喉,欲语无声。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失了智吗?不行,再不做点什么那只狗就要……  林放晃了晃,颤颤然爬起身,使出洪荒之力举起折叠床朝狐狸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狐狸闻声嗖一扭头,青色狐眸紧紧锁住了来者的视线。  砰地巨响,林放一个踉跄,扶着折叠床摔倒在地。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突然重工重锤了一拳,头昏脑涨。仿佛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喉管,无法呼吸。    “呼、呼……哈……”  他痛苦地攥住衣领,额头抵地,犹如一条因缺氧浮上水面的鱼,沉沉地喘着粗气。被狐狸控制了心神的保镖举着家伙,反身,朝林放缓缓走来。    “汪汪!汪汪汪——!”  黑犬冲林放一顿狂吠,意在提醒他别看狐狸的眼睛!然而窒息的恐惧迫使林放视线凝滞,越是凝滞,目光便越是同狐狸密不可分;越是密不可分,就越是恶性循环,坠入万劫不复深渊。  不……不行了……要死了……    疼痛、悲愤、绝望,郁积在脑中的情感化作涛涛江海,冲破重重阻塞,呼之欲出!冷汗浸透了病服,湿哒哒地贴服着林放的背,让人有种气温降到冰点以下的错觉。思绪的尽头,是同夜色浑然为一体的黑色身影,在猎猎狂风中矗立。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林放想起的竟是两个字——黑鸦。  头疼欲裂。    噼里啪啦声响,顷刻之间,碎裂的玻璃如瓢泼大雨洒进室内。伴随着一股冷风灌入,林放下意识护住脑袋,视线透过指尖缝隙,一席熟悉身影似弯刀,骤然割开无边的噩梦。  黑鸦跃过窗户的瞬间,一杆明晃晃的笔徒然转了两圈,凭空生出一枚红色法阵,视使绊的保镖为两坨泥巴,啪啪甩上墙,沿光洁的墙面滑了下来,没了动静。与此同时,飞出指尖的黑白棋嗖嗖弹上狐狸的身体,顿时皮开肉绽。    “吱吱吱!!”  狐狸惨叫着滚出老远,跃上床头,龇着一口满是狗血的牙,双眼迸出寒光,在黑犬和黑鸦之间摇摆不定。忽而甩头,死死盯着半软在地的林放。  “啊——!!”  林放只觉得脊椎像是人折断般,剧痛难耐,惨叫着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就在此时,青眼狐狸嘶嘶哂笑,猝然跃起,飞扑至去!    “汪——!!”  黑犬咆哮着翻身,誓死阻截。眼看着两只大妖即将在半空轰然相撞,飞窜出的细绳咬住狐狸后腿。一抽、一拉,竟是将狐身拽着倒飞了出去。  “吱——!!!”  被捆妖绳缠住的狐狸惊恐地直瞪眼,其背后,泼墨般的黑鸦正擒着一根红绳,绳上黄符密布。锋利的笔尖裹挟着杀气,迎着狐狸飞来的轨迹倏忽而至。  一声肉体被贯穿的闷响,煞气四溢,血溅三尺。    长夜随着狐狸临终前的惨叫重新归于平静。  黑鸦抽出笔,甩干净上头的血,随手将狐狸尸体一丢。侧步转身,看了半昏迷的林放一眼,飞速朝他走来。  黑犬泄气似的嗷呜一声,连忙夹起尾巴,一瘸一拐让出条路。    那是何等杀气凛然的身影,却在林放面前屈尊蹲下身,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林放看着自己。  “看着我。”面具之下沙哑的烟嗓沉声道。  面如死灰的林放毫无反应,瞳孔放大。    “看着我。”那烟嗓又重复了一遍,“不管刚刚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统统忘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只准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呼——吸——”  呼……吸……  “别怕,你不会死的。”黑鸦冰凉的手捏住其下颚骨,冷峻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来,继续,呼——吸——”  呼——吸——呼——咳咳咳……    林放和面粉似的松垮身体抖了抖,猛抽了口气。新鲜空气重新涌入肺泡,呛得林放剧烈咳起嗽来。他全身无力,下巴被托得难受,只想拼命地抓住些什么,暗中胡捞一气。谁知竟抓到一缕顺滑的长发,攥在手心瑟瑟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