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发自真心的掌声和欢呼,由衷地庆祝长篇大论满结束! 听到“开幕”二字,夏子期二话不说,立马撤了椅子,撒腿就跑!温玲隔着张桌子来不及揪住他,扭头喝道:“夏子期!你去哪?!” “有事先走一步!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就跑没了影。温玲气得肝肠皆颤,顺带瞪了悠然自在的景杭一眼,真想连昨晚通风报信的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从主席台下至绿茵场的夏子期难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来自北上广川四大学堂出身的降妖师、或准降妖师们,向着离场通道浩浩荡荡地开去。夏子期逆着人流,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对不起”,艰难地挤开一条血路。 广播喇叭中,丁吉昌慢悠悠的调子不合时宜地一遍遍重复道:“请大家排好队,有序前往场外乘车。再重复一遍,请大家有序排好队……” 这是哪门子的有序样?! 林放受到人潮的前后夹击,小白脸差点挤得变形,死活不敢松手。生怕一不留神和涂涂冲散了,某萝莉控非和自己拼命不可! “老林!老林!这里——!!” 夏子期的声音似近在咫尺,林放扭着头转了又转。忽然肩膀下沉,像是被一轮巨物带着飞速后退,手头跟着一轻,涂涂已经被四平八稳地接到了夏子期手里。 重色轻友——林放刚想启齿,夏子期却拽着他的手,同大部队反向而行。 “你要去哪?”林放被拽得发懵。 “先去停车场!”夏子期回答得理直气壮,不忘朝着涂涂会心一笑,“我把包落车上了……” 林放:“……” 主席台上,以成老爷子为首的领导班子先行离座,由专用通道前往场外登车。唯独剩丁吉昌兢兢业业坚守至最后,不知从哪掏出个大喇叭,估摸着是在座位底下,哔一声按下音乐键,《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销魂伴奏当即揪住几缕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魂。 “请各组委会成员们注意,一会上车的的时候,一人负责跟一辆车。我再重复一遍——要确保每辆车上都有一位负责人,听清楚了吗?” 轩漓捂着惨遭喇叭震颤的耳郭,转而问景杭:“我们算组委会成员吗?” 景杭想了想:“应该算。” “……”轩漓颇为鄙夷地皱紧鼻头,掉头就走。景杭则秉承着“有夫人的地方即是前方”的原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溜没影了。 末了,主席台上仅剩下温玲、季尧和萧景瑜三个人。 说来也巧,这三人都是二十八岁,同年生,同属虎,同期入学,同届毕业。如今各挂着副组长、组长和代家主的头衔。掐指一算,距离昔年毕业,约莫也过了六七年。 三人彼此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得脸上的细纹都要藏不住了,温玲“呼——”地叹了口气,道:“抱歉,把你的委托搞砸了。” 身为被道歉的一方,萧景瑜垂眼盯着手机,淡淡道:“没事,你也被赵承规骂了不是吗?” “……”温玲差点脱口而出“妈的”,忽瞥见季尧犹如雕塑般笔挺的身影,悻悻地咽了回去。道歉也不是,诉苦也不是。一言难尽地唉了声,带着胸前36F的累赘物,匆匆消失在两人眼中。 她前脚刚走,季尧便越过半人高的桌子,目光紧紧锁住萧景瑜,用老干部问话似的口吻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这很重要吗?”萧景瑜打屏幕上抬头,注视着季尧干净正义、毫无恶念的双眸。眯了眯眼,道,“就算知道,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季尧把袖口捏出一道褶子,没有回答。 “我猜是不会的,哪怕轩澄活着,你也不会。” 略略轻蔑的口吻如轻鸿拂面,挠得人心间一颤。萧景瑜推开椅子起身,刚走出两步,忽闻身后有人唤道:“景瑜。” 他握着一部正响的手机,半侧首道:“什么事?” 本该接话的季尧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对方,仿佛单单用看,便能望穿其灵魂一般。而他终究是一言不发地,目送着萧景瑜消失在主席台尽头,折进拐角,同黑暗融为一体。 在灯光昏幽的暗处,萧景瑜按下接听键,听电话那头,一个尚未度过变声期的男声道:“家主,我们已经尽量稳住国安部的人了。只要他们维持现状不增援,就能一直保持到年赛结束。” “萧衍,我不听只要,我只听不论如何。”萧景瑜面朝着墙冷冷道,“如果遇到萧家其他敢作梗阻挠的人,一律杀无赦。” 就一通电话的功夫,轩漓和景杭在后台兜兜转转,一时半会没找到离开的路。 “我们好像一开始就走错了门。”景杭估摸着道,“应该……是框上亮绿灯的门。” 轩漓额角蹿起一根青筋:“我刚走的是哪个门?” “红色的……”马后炮的声音一下就小了下去。 杵在原地呆了好一会,轩漓既没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也没上拳往景杭胸前一捶,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往深处迈进。 见心肝儿半点反应都没,景杭反而有些慌了,自责着自己是不是又做了蠢事。跟着没走多久,忽而眼前一亮,又一片视野极佳的平台霍然映入眼帘。 只不过,在那块鲜有人至的台子上,一位相貌永远定格在十六七岁的姑娘正踮起脚尖,玉手搭在一位俊美青年的肩窝处。后者则双双托住其后颈与腰,沉醉地互吻着彼此的唇,如胶似漆,深情缠绵。 轩漓:“……” 景杭:“……!” 纯属偶然的撞破并未因事主过激的反应显得尴尬,相反地,楼心夜自然而然地松了怀中的人,改为十指紧扣。携手冲两后辈淡淡一笑,走近了道:“你们加油哦。” 嗯……加油? 待朱雀使擦肩走远了,景杭像是霍然领悟到什么般,忽地立正,两腿绷直,双手分别在轩漓脑脖子和腰上蓄势待发。甚至臭不要脸嘟起嘴,越凑越近,肉麻麻地:“来吧阿漓!我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被吓得一爪子糊景杭脸上的轩漓:“……你到底想的是哪门子的加油啊?!” 会场另一头,夏子期背着个军用迷彩包,拖家带口地往离场通道里挤。 林放闲着无聊上手掂了掂夏子期的包,像摸到个烫手山芋般甩脱手:“你的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炸|药吗?!” “你猜呀~”夏子期神神秘秘一笑,别过手伸进包,掏出一台3DS游戏机递给涂涂。小丫头爱不释手地接来,打开超级玛丽踩起了蘑菇怪。诱惑手法之熟稔,一看便知是惯犯。 林放才不猜呢,或是准确地说,这还用猜?! 离开过道,便到了场馆外围。十辆巨型大巴正并排着一字横开,每辆足有六米来高,约等于两层楼。等候上车的队伍沿车门口一直堆挤到了告示栏前,乱成一锅粥,水泄不通。 丁吉昌带着他的大喇叭,朝人群正儿八经地喊道:“请大家不要拥挤,按名单排好队有序上车,座位绝对充足——再重复一遍,请大家不要拥挤……” 当然,这般慢条斯理的喊话在如狼似虎的年轻人面前无非杯水车薪,喧哗的吵闹彻底盖过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拦不住夏子期眼疾脚快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直奔最后一辆车而去。 林放打量着一辆辆巨型大车,问夏子期:“这是三层大巴吗?” “不啊,只有一层。”夏子期扶了把黑框眼镜,盯着末班车尾部挂着的硕大的阿拉伯数字10,“这玩意叫宰舟,国安部的运输车,摸摸看呗!” 林放将信将疑伸出手,轻轻覆在车尾灯上。车身忽而哼嗤一声响,像极了一只苏醒的巨兽,因受到非礼颇为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吓得林放跳开个十万八千里,比收手的速度还要快。 “活活活的?!”林放震惊得连说话都磕巴。 “对啊!活的!”夏子期“恬不知耻”地又摸了把宰舟的屁股,摸得大巴模样的宰舟嗤嗤嗤抗议数声,“宰舟是国安部饲养的大型妖,贵的一只好几百万呢!比普通大巴宽敞多了,走着还平稳,不颠簸,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知道不!” 林放暗道这丫的总算有文化了一把:“这么多车呢,为什么非要挑这辆?” “因为最后一辆车通常做备用,基本坐不满人。你和涂涂都没有参赛资格,前面几辆按名单排的肯定坐不上啦,只能偷偷带你们上最后一辆碰碰运气咯。” “被发现了会怎样?”林放有些紧张,“进国安部局子蹲着么?” “那倒不至于,顶多被赶下来……”夏子期胸脯拍得响亮,“放心!人这么多,不会被发现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直播吃PSP!” 话音刚落,正全神贯注打游戏的涂涂突然就笑了。再一看,掌机屏幕上的马里奥钻进了城堡,五朵烟花啪啪炸上天。 夏子期近乎宠溺地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银丝,准备领着涂涂上车。谁知涂涂半边兔腿刚跨上,夏子期的后领像是被树杈勾住般拖着他倒飞了几步远。 “哎嘛!谁啊?!” 夏子期随口一抱怨,却见林放又一次把嘴张成箩筐,指着后头的“树杈”目瞪口呆:“老、老板……?!” 小心脏当场凉了半截。 夏子期犹犹豫豫转过头,冲脸色正铁青的轩漓死皮赖脸地唤道:“学姐……” “这时候知道叫学姐了?”轩漓揪着炸|药包的手随时可能点引线,“要不我帮你把表姐也叫过来?” “别!千万别!!” 哀嚎中的夏子期差点没一个虎跃扑进轩漓怀里,被后者一记降魔掌拦在半米开外。一口一个“好学姐”不间断连发,喊得林放浑身鸡皮疙瘩簌簌直掉。倒是涂涂满面含笑地蹦下车,小嘴甚甜:“漓姐姐!” 轩漓嗳着应了声,笑容是多么的和蔼可亲。然而当那和蔼可亲的笑落到两爷们身上,便宛如笑里藏了刀,着实可怕…… 她和拖麻袋似的拽着夏子期,对涂涂道:“你和林放先在这稍等会,我们一会就回来。” 说罢,在涂涂甜滋滋的“好呀”声中,夏子期倔强地保持着最后一缕风度,视死如归般挥手作别。一直挥到了拐角处,猛地一收,不见了。 轩漓松了夏子期,信手捏来一道隔音符拍在车尾,瞬间切断身边同周遭所有的音量传递,眉眼中透着凌厉的寒光。 过分的安静让夏子期瘆得慌,浑身不自在地卷起耳机线来:“学姐啊……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因为组委会成员要跟车。”说着轩漓往头顶处的号牌上一指,夏子期被迫抬起下巴却看不见个所以然,“我跟的是10号车,你跟的是的8号。” “哦、哦……”夏子期被盯得冷汗摇摇欲坠,“那我们换一下,10号我去,你去8号……” 话还没说完,又一记烈风掌擦着夏子期耳畔呼啸而至,狠狠砸在车屁股上。可怜的宰舟嘶鸣着一颤,顶着挨了巴掌的屁股,呜呜咽咽。 夏子期吓得眼镜都歪了。 虽比夏子期矮了大半个头,但在气势上,全然不输的轩漓步步逼近,烟嗓像是着了火星子:“我说过的,只要你敢让她哭,我绝对会把你揍得连妈都不认识。” “我不会让她哭的!”夏子期不知从哪蹿来的胆子争辩道,“我特意用了能掩盖妖气的药水,其他降妖师没那么容易发现她的——再说了!涂涂已经成年了,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躲在古董店里不出门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吧?!” “见识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是突然在她面前打开一扇门,逼着她一脚跨进门的那边。”轩漓一双秀眉皱如松针,“自古人妖不两立,更别说你是降妖师。理想固然美好,但你也要认清什么是现实。” 说教声虽不大,却足以在夏子期心坎上来个沉重一击。半晌,他努了努嘴,扶正眼镜的垂眼直视着学姐道:“轩学长不也坚信人与妖会有打破壁垒、和谐共处的一天吗?” 这下轮到轩漓稍怔,微颤的眸光甚至暗淡了几分。 哪怕只有片刻的恍神,足够其脑中千次百次地闪过他的名字——轩澄。 那一刻,轩漓就像骤然失去浑身所有力气般,软下了撑扶着宰舟的手。双臂垂垂而立,唯独脊柱还是笔直的。 她只是…… 只是不想再见着有第二个像轩澄一样,为了残酷却又天真的共存理念而白白牺牲之人。而若是牺牲避无可避,只要一个便足矣…… 未几,轩漓偏过些身位,望着不远处有说有笑的涂涂,眸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其心尖不由得一软,旋即叹气沉声道:“药水的效果会随使用次数增多而递减,年赛的时间太长了,中途记得多补几次药水把妖气盖过去。” 林放:“……?” “小姑娘脾气嫩肉娇贵得很!记得多关照些人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当然记住了!!” 顺利迈过一坎的夏子期臭不要脸地撩了把头毛,勾着背包带搔首弄姿转上半圈。离开时不忘傻笑着比了个手势V,以示王者归来。 看着那副嘚瑟的臭骚包样,轩漓呼地往刘海吹了口仙气,沿9号车与10号车之间的过道匆匆埋头走过。一眼便望见景杭丰神俊朗的身影矗立在人堆中,甚为惹眼。 恍恍惚惚,历历在目。 一颗几度距离死线仅一步之遥的心,此刻正承载着全身的血液流动,鼓胀、收缩,怦怦跳得飞快。脚步因迫切的心境倏然加速,驱使她向着眼中唯一的色彩靠近。 景杭背对着站在9号车门边,指挥相关人员秩序井然地上车。轩漓尚盘算着如何来发出其不意的偷袭,谁料队伍中忽然探出个扎着双马尾的脑袋,冲景杭欣喜唤道:“景杭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