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1 / 1)南国北望首页

第二日,春雨绵绵。  朱清染正坐在榻上看书,其实看的并不用心,神色飘远。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个没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远方的大悲寺笼罩在层层雾霭里,飘渺如云。  这一日不知有多少家庭在缅怀逝者。  轻风推门进来,“娘子,秋意来了。”  “秋意?”  “说奉了五小姐的吩咐,过来给娘子送试种苗子。”  朱清染明白过来,原来是朱清河的人,便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因是清明祭扫,秋意穿着素衣,身量修长,进来的时候衣角沾了些雨滴。  “本来夫人是要专门走一趟,但是家中实在走不开,所以只好奴婢跑一趟,还请九姑娘别怪夫人失礼。”  都是朱家旧仆,沿用的都是旧日的称呼。  “自家姐妹,五姐太客气了。”  秋意道,“九姑娘这样说,奴婢回去也好回话了。”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边跟着的妈妈将一小箩筐东西放了下来,“这是今年朝廷派发的试种苗子,一共三种,夫人各准备了两百根,夫人说了,要是不够,九姑娘尽管发话,夫人再去寻。”  朱清染示意轻风接过来,指尖拨弄了一番,看到其中有自己熟悉的苗子,不禁面露笑意。  “替我谢谢你家夫人,这些足够了,我那块地五姐知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  “试种苗子每年能成活的不多,夫人也是怕九姑娘心血白费了,所以多备着留用。”  “五姐想的太周到了。”     秋意看朱清染满意,先就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除了试种秧苗,奴婢今天来还有一事,夫人说九姑娘不擅农事,为防万一,就从庄子上挑了两房人给姑娘备着,姑娘什么时候去三河庄,吩咐一声即可。这两房人都是庄子上侍弄庄稼的好手,姑娘的这些秧苗交给他们,尽可安心。”  朱清河想的真周到,不但朱清染稍稍诧异,连轻风抚柳都有些奇怪。  默了默,朱清染说,“替我谢谢五姐的好意,这秧苗我收下了,至于人嘛。。。即是五姐的人,我不敢夺人之美,还请回去转告你家夫人,就说心意我领了,人还是算了。”  “夫人就是怕九姑娘多想,所以特意吩咐奴婢跟姑娘交代清楚。”秋意似乎并不奇怪她的推脱,笑道,“这两房人是夫人的陪嫁,乃是朱家原来的下人,也是自家奴才,去帮着姑娘是分内的事,还请姑娘不要多虑。而且并不是送给姑娘,只是因为这两房人如今就在三河庄的庄子上,姑娘的地也在附近,只是姑娘需要的时候,千万别客气,尽管打发人去招呼一声即可。”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朱清染倒是无话可说了,便笑道,“你家夫人考虑的周全。”顿了顿又道,“既然说到这了,我再推脱就未免不是好歹,你回去告诉五姐,就说她的心意我记下了,若有需要,我会派人去招呼的。”  见她许诺,秋意心下打定,也不欲再多说什么便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先回了。”  轻风便道,“那奴婢去送送姐姐。”     等人走了,抚柳道,“娘子,五小姐这番心意,未免太厚了一些。”  “你也觉得厚了些?”朱清染道,“只是不知道为何。”  抚柳猜测,“是上次咱们救了她的谢礼?”  朱清染叹气,“算了,别想了,想的脑仁疼了。不管五姐的缘由是什么,至少她今天算帮了我一个大忙,解决了咱们的一个难题。”  “娘子是指?”  朱清染捻了一个秧苗笑道,“既然有了种子,如今又是开春,不正好是播种的好季节吗?凤阳城咱们待的不安心,不如出去避一避。”  抚柳瞬间就明白了,“娘子想躲开侯爷?”  “不躲开还能如何?”朱清染无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石长霂也不是轻易就肯放弃的人,咱们何苦做这番挣扎,不如离开躲躲清静,我就不信,他还能追到三河庄去。”  “娘子说的在理,只是。。。”抚柳的目光看向了院内,春来回暖,院中新栽种的葡萄已经开始发芽,细细的青色布满了整个藤条,让人可以想见到夏季的一番硕果,“不知不觉,离开已经好几个月了,咱们辛苦经营的这个家还是没保住。”  别说抚柳难过,朱清染也是不舍,这院中一草一木皆是他们用心栽培,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弃之。  “只是出去躲一段时间,等风波平了,咱们还会回来的。”朱清染安慰。  “奴婢省的,只是一时想差了。”抚柳道,“那奴婢这就去收拾。”     既然决定要走,当然是越快越好,朱清染点点头。  “回头仔细跟轻风说,别吓到他。至于斯人那里。。。。”  “奴婢明日去姚先生那里替表少爷请假。”  “我去吧。”朱清染说,“咱们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姚先生那里备一份礼物,我明日亲自去解释一下,免得让先生心里存了芥蒂。”  抚柳嘀咕,“姚先生只要看到娘子亲自去了,恐怕连北都找不到了,哪还能想到怪罪。”  她说的不大不小,朱清染自然听到了,轻斥了一句,“胡说八道。”  抚柳撇撇嘴,知道朱清染不爱听这些,便也识趣的不打算再说,行了一礼,“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朱清染说走就走,不过两日就收拾妥当,朱清染亲自去向姚知州辞行。     小柳巷内,院子里是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围墙外,朱清染手提着箩筐靠在那,一边耳听着里面的读书声,一边抬头看天。  清明之后,天空放晴,初春的风吹在身上已经不冷,有股暖意,只让人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等到午间,孩子们依次从院子里出来,陶斯人压在最后。  “阿姐。”陶斯人看到她,先就笑了起来。  朱清染看着他也笑,等他到了眼前,摸了摸他的头,“累不累?”  陶斯人摇头,“不累。”  “抚柳今日买了鱼,回去做你喜欢的糖醋鱼。”  “真的吗?”陶斯人立刻抿着唇笑了起来,一脸欢喜。  “当然是真的。”一面牵了他的手一面朝院内的姚知州颔首,“姚先生。”     他们二人在门口说话,姚知州是早见到的,只是不好上来打扰,此时见她招呼,忙走了几步躬身行了一礼,“九娘子。”  朱清染回礼,“姚先生客气了。这几日因忙着祭拜先人,斯哥旷了几天课,不便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九娘子严重。”姚知州面含笑容,声音轻缓,“清明寒食,理应为先人祭拜,我孤身在外未曾到父母坟前忌酒,心中多有愧疚,又怎会怪罪九娘子的人伦之情。”  他一身布衣,但是周身清爽干净,大约是熟悉了起来,他说话也不再如前几次那般拘谨,这般堪堪而谈,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韵。朱清染倒是暗暗赞赏,心想他若一直如此,倒是个讨喜的人。     “今日家里新做了糕点,还有酿制的梅子酒,请先生不要嫌弃。”朱清染话完,陶斯人已经懂事的接了竹筐,递了过去,“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如今正值春耕农事,我家中在近郊三河庄置了一块地,想赶着好时节尽快安种。”她说到这笑了笑,又道,“先生也知我家中人口简单,既然要去春耕,没有三五个月恐怕回不来,家中又无人照料,所以斯哥的课业恐怕无法继续,今日是特来向先生辞行的。”  “你要走!?”姚知州闻言大惊,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忙咳了咳道,“怎会这般突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清染笑道,“先生多虑了,只是农事繁忙,我身边又无亲友可托,便只好举家一起去了。”  她今日身上是淡青色的襦裙,头上仍旧一枝珠花,耳环也是碧绿色的,站在门口就如一抹清新淡雅的荷叶,又这般温声笑意,只让人想亲近。     姚知州一时讷讷,“原来如此。”  他手中捏着竹筐,连手指都发白了,满心的话却还是说不出来。  “那小柳巷的宅子,九娘子是打算退了吗?”  朱清染笑道,“自然不是,等到秋收之后,还是会回来的,宅子请了秦嫂子照料,她惯常在我家中帮忙,交给她我也放心。”  听到她还会回来,姚知州总算松了口气。  “那。。。九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大约也就这三五日。”朱清染说,“先生这个月的束脩,我已经折算好放在了竹筐里。”  姚知州低头去看,果然在竹筐里见到一个荷包,料想她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周全,绝没有自己可帮忙的地方,一时只觉得茫然而无措。     他们此时,一人站在门口,一人站在院内,隔着一道门槛说了半天话,因旁边也无人经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朱清染看他不说话,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清染就不打扰先生了,先告辞了。”  陶斯人闻言,也朝他行礼,“先生再见,学生先告辞了。”  “等一下。。。”姚知州追了几步,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听斯哥说你前日不小心跌伤了,我这里有一瓶伤药。。。九娘子要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朱清染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脸上有些刮伤,这两日涂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今日出门还特意抹了厚胭脂。  “那就多谢先生了。”一面说一面松了陶斯人的手。  陶斯人接过伤药,又朝他行了一礼,“学生多谢先生。”  “去庄子的这几个月,也要好好温书。”  “学生知道了。”     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子口,姚知州还站在门口不愿进去,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钗子。     郑府。  朱清河正在亭子里泡茶,春风夏末伺候在一边,秋意从远处走过来,到了跟前,压下声音低声道,“夫人,江二夫人有请。”  朱清河的手一顿,抬了抬眉头询问。  秋意眉眼含笑,“夫人,事情成了,三日后,江二夫人请夫人去琉璃园赏春景听戏。”  朱清河听完嘴角微微含笑,细细一壶水从茶壶里流出,在杯子里冲了一朵花的形状。朱清河看着眼前三息不散的云雾,放了茶壶,柔声道,“去给江二夫人回信,就说三日后,朱清河必定准时赴约。”  “是。”秋意领命而去。  朱清河又对春风道,“去给老夫人送个信,就说三日后我这个嫂嫂想带三妹去听戏,问她准不准?”  春风含笑应是。  一时春风东来,吹起一池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