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1 / 1)南国北望首页

“不见了,去哪儿了?”  同一时间,石长霂也问了这个问题,六白摇了摇头,“五卓没说,只送了口信说已寻到九娘子的足迹,如今正赶着去找。”  石长霂垂眉,“也就是说,朱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换言之,那些盯梢的人难道都是吃素的吗?  六白单膝跪下,“侯爷恕罪!”  “报信的人怎么说?”  “昨夜顾大人留宿三河庄,曾派人去帮九娘子找过人,我们的人被发现了,跟黎光交手的时候没特意掩藏身手,估计就被看出来了。后来顾大人那里没有音信,底下的人不知如何行事,便暂且放松了对九娘子的监视,只送了信回来,没想到就这么一夜。。。”  一夜过后,朱清染就不见了,五卓赶到三河庄的时候,只剩茫然无知的轻风拂柳,而朱清染,除了留了封“勿念,寻人后归”的信件,已不知所踪。  “她说她去寻陶斯人?”石长霂轻轻敲桌子,“她如何得知陶斯人的下落?顾南府说的?”  六白摇头,“顾大人那里也只查到有戏班在下游停留过,至于戏班的踪迹,按道理,是不可能知道的。”  “那就怪了。”石长霂说,“我与顾南府都尚且没查到人的踪迹,她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问题,六白回答不了。    而正被议论的主角,此刻正快马加鞭的赶路。    黄牌镇是一座小城,因为位于官道边,经常有行脚的商人在这里打尖住宿。所以朱清染这样孤身的女子也并不引人注意。  她手里牵着马,一路走过了半条街,最后停在一间客栈前。客栈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车上堆满了戏服和道具,朱清染过去摸了摸其中一匹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正在整理行李的人看她举止奇怪,不禁喝了一声,“喂,这是我们欢喜班的马,别乱碰啊。”  朱清染便顺势退开一步,将自己的马交给了门口的小二,抬腿进了客栈。    五卓收到消息赶到黄牌镇的时候,朱清染已经抱着陶斯人出了客栈的门。两个人在门口相遇,朱清染挑了挑眉,也不问他如何会在。倒是五卓,对她怀里的人看了看,又看了看,似乎不相信她能安然无恙的把人带了出来。  来之前,欢喜班的情况他已打探清楚,班主是个老江湖,手底下一向不太干净。既然捡了一个孩子,也不像能轻易还回去的样子。  他本来设想,要是自己赶到的时候朱清染吃了亏,他还不知要如何跟侯爷交代。只是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朱清染。。。她是怎么做到的?  “四奶奶你-”  “有钱吗?”朱清染打断他。  五卓愣愣点头,“有。”  “那给我租辆马车,斯哥受了凉,吹不得风。”  五卓,“。。。”    回去的路上,五卓赶车,朱清染在马车里照顾陶斯人。回去不需要赶时间,五卓消停了许多。他嘴巴里咬了根草,越想越是好奇,禁不住扬声喊,“四奶奶-”  “做什么?”马车里传来朱清染的回声。  “属下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怎么把人要回来的?属下可是打探的很清楚,那欢喜班的班主可不是个良善人,你这么贸然的上门,竟然平安无事,实在让属下很是好奇。”  马车里静了一下,朱清染掀了车帘露出头,“我身上的银子,我的马都抵给了戏班,怎么你以为我是白要的不成。”  “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陶斯人这样的孩子,转个手就能卖个大价钱,一匹马一点贴身银两,实在不像是能满足班主胃口的样子。  看朱清染的样子也不会说,五卓嘿嘿一笑,又问,“那四奶奶,你是怎么找到戏班的?我为了找人还花了好几天呢,怎么你一夜就找到了。”  朱清染靠在车辕,扭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斯哥丢了?”  五卓哑然。  “三河庄有你们的人?”  “四奶奶误会了。”五卓急中生智,忙道,“属下是来给四奶奶送谢礼的。侯爷回去后给四奶奶准备了薄礼,属下到了三河庄,正好听说了此事,自然要问问的。”  朱清染想了想也是,她的确有些杯弓蛇影了,以为石长霂真的派人监视自己。只是自己又有什么可监视的呢?  她自嘲的一笑,道,“我认识马的足迹。昨夜我去了下游,勘察了现场的踪迹,因而知道他们往哪走了。”  五卓讶然,良久道,“四奶奶竟然有此技能,实在让属下意外。”  真是越看越觉得侯爷怀疑的对。  朱清染不知道他怎么想,听他道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道,“人有千面,哪里就能知道透了。”  “。。。四奶奶说得有理。”    将朱清染送回三河庄,五卓自回京复命。  关于朱清染如何救的人,隔日也被五卓一一打探清楚,送到了石长霂的手上。  “一个画本?”  “对。”五卓回道,“那班主说四奶奶是用一个画本换了陶小公子。”  石长霂的目光移到桌上,问,“就是这个?”  五卓点头,“这是从班主手上誊抄而来,一字不少。”  石长霂翻开,这是一个关于忠臣良将的故事,赫赫威名的将军,不愿卷入夺嫡之争,最后被皇子害死。  要说稀奇,并不算十足的稀奇。  “她说让他们往北走?”  “班主是这样说的,四奶奶让他们往北走,到了北边唱这个画本,自然有人会付大价钱听。班主不肯信,四奶奶就拿了银两和她的坐骑抵押,说要是不行,竟可以回头来找她。”  这般笃定的做派。  往北走?北盛?  追魂箭来自北盛,如今又是一个关于北盛的画本,朱清染和北盛到底是什么关系?  “越来越可疑了。”他想。  见他沉思,六白道,“侯爷要是不放心,可以再一探朱氏的底细。”  石长霂与五卓闻声都看过来,六白道,“三河庄的消息,陶小公子落水染了风寒,朱氏正打算带他回京救治。”  五卓撇他一眼,道,“其实属下倒是觉得四奶奶不像细作,哪有这种不掩藏的细作。”  六白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搭理他。  半晌,石长霂丢了手里的画本,道,“去请个好大夫,再准备一些药材,将朱清染请到老槐树的宅子。”  六白道,“是。”    第四十六章    陶斯人染了风寒,已经昏睡了两日且高烧不退。朱清染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带了他回京看病。  医馆里问了诊,但是并没有开药,朱清染一看那大夫神色,就知道他治不好陶斯人的病,因而也不耽误,直接带着他去了别地。一连问了三个医馆,都说难以下手。  她焦虑非常,甚至一度求到了宁府门前,但是宁彩和并不在府里,下人说宁家别院失了火,宁彩和带着自己的几个大丫鬟去了别院,近期都不会回来。  朱清染满怀失望的告辞离开,六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九娘子有礼。”他从马车上跳下,朝她行了一礼道,“听说陶小公子染了风寒,甚为严重,侯爷于是请了相熟的老大夫,此刻正在别院等待,九娘子请。”  好像已经没有其它选择。  朱清染回了一礼,“那就多谢侯爷了。”    老槐树的宅子,周边都是一般富贵人家,宅子修整的都很漂亮整洁,院子上署名写的是’安府’。  马车一路驶入后院,朱清染提着裙摆下了车,五卓在廊下等待,见到他们便忙过来问好,顺便抱起了陶斯人。  “汪大夫正在厢房,四奶奶请。”  院子并不大,转过一道环廊就到了厢房,她往内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榻上坐着的石长霂,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  石长霂看到她便站了起来,“九姑娘-”他道,“这是汪大夫。”  朱清染忙躬身问候,“汪大夫好。”  汪大夫对她似乎并不陌生,笑了笑道,“老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四奶奶,四奶奶一向可好?”  看来是故人了,朱清染笑了笑,“如汪大夫所见,甚好。”  汪大夫欣慰的颔首,“那就好。看四奶奶神色,也的确更甚从前。”  当着石长霂的面这样说,可实在不好接话,朱清染转而道,“舍弟前几日落了水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我已去了城中几处医馆,但无人敢开药,还要麻烦汪大夫给瞧瞧。”  提到病人,汪大夫也不再说闲话,忙提着袖子上来诊脉,五卓将陶斯人小心的放在床上。    汪大夫诊脉,朱清染和石长霂站在一边。朱清染的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石长霂覆手良久,随后道,“你宽心,有汪大夫在,陶小公子当无恙。”  他原本什么都不用说的,但是看她着急,便不自觉的安慰了这么一句,说完就抿了唇。  朱清染没察觉到异样,她只是点点头,眼睛仍然看着陶斯人,嘴巴里不自觉冒出很多道谢的话。  “九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举手之劳无需放在心上。”  朱清染摇了摇头,“能得侯爷援手,清染已经感激不敬了。”  石长霂的这份雪中送炭,她很是看重。  “你-”  “如何了?”见汪大夫诊完脉,朱清染忙上前问。  石长霂倏忽闭了嘴,汪大夫起身看了他一眼,笑道,“无碍,虽有些严重,但万幸不曾侵入肺腑,我先开几服药吃吃看。”  朱清染听完终于松了口气,“那就谢谢汪大夫了。”  一时开了方子熬了药,喂了陶斯人服下,汪大夫拱手告辞。  “过几日我再来。”  “多谢汪大夫。”  汪大夫笑,“四奶奶还是这般知礼。”  朱清染听不得这种夸赞,只能附和笑笑。  等送了汪大夫出门,石长霂道,“陶小公子吃了药,估计午后才能醒,九姑娘舟车劳动,不如去偏房稍坐。”  朱清染也知道这几日自己的模样见不得人,闻言并不推迟,“那就打扰侯爷了。”  偏房里有准备好的热水和衣服,朱清染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看了看沾了污泥的衣角,想到这副模样到底不能矫情,便干脆利落的梳洗了一番。  衣服是樱桃红的襦裙,她偏好黄色,极少穿红,上身之后忍不住在镜子里看了看,梳妆台上有胭脂和首饰,她虽觉得不好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但女子爱俏,她也不例外,便偷偷开了胭脂盒。粉嫩嫩的胭脂涂在脸上,果然有精神了许多,她满意了笑了笑,镜中的女子也笑了笑。  收拾妥当从内室出来,六白刚刚将饭食摆上桌。  “侯爷吩咐,给九姑娘准备了一些吃食,请九姑娘不要推辞。”  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她的确觉得饿了,闻言道,“那就多谢侯爷了。”  六白躬身告退。    吃饭完,她又去看了陶斯人,看他睡得熟,摸了摸头已经不像先头那么热,知道药起了效果,也不久待,又回到了偏房。  偏房里,石长霂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里面,朱清染脚步一顿,随后提着裙摆进门,朝石长霂恭恭敬敬鞠躬行了一礼,“还没谢侯爷相救之恩,多谢侯爷仗义出手,这份恩情清染铭记于心。”  她身上的衣服和脸上的胭脂都是极为艳丽的色彩,衬得她也容光焕发,石长霂垂下眉,“九姑娘不必多礼。九姑娘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如今不过是还了九姑娘的情罢了。”  “侯爷虽然这么说,但清染还是要谢谢侯爷,否则。。。”  否则陶斯人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石长霂说,“九姑娘很看重陶小公子。”  “斯人乖巧可爱,我自然看重。”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动了动脚,石长霂见到,想到她的脚伤,便让她坐下,起身去拿了膏药。    “这是我军中惯用的伤药,治疗外伤最好,九姑娘。。。”  “不用不用了。”朱清染忙推辞,“只是一些小伤,过几日就好了,不敢劳烦侯爷破费。”  她和石长霂的关系尴尬,却总是要搅合在一起,无可避免的她没办法,有能避免的最好还是撇清楚。  石长霂将伤药放在她手边,“些许伤药,并不值钱,九姑娘不必推辞。”  朱清染尴尬一笑,到底没有再推辞,拽着手心里的小小伤药,有些烫手。  “侯爷的伤如何了?”追魂箭的威力她是知道的,石长霂的右手不要废了才好。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石长霂道,“请了大夫,虽有些严重,这些日子精心养着并没有留下后遗症。”  “那就好。”朱清染听后宽慰。  他们之间虽有旧怨,但他真成了废人,她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知是否读懂了朱清染的表情,石长霂的神情柔和了起来。  “陶小公子还要修养几日,不宜舟车劳动,九姑娘就暂时住在这里,等陶小公子好了再离开不迟。我已让人替九姑娘准备了厢房,姑娘可安心歇在此处。”  “不用了,斯哥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就在他床边的榻上安置就可。”  “小公子还要姑娘照顾,姑娘想一直歇在榻上?”石长霂淡声,“厢房就在隔壁,姑娘这几日看起来也很疲乏,不如乘此好好休息,也免得陶小公子醒来替姑娘担心。”  “。。。那清染就却之不恭了,多谢侯爷。”    吩咐完后,石长霂起身告辞,朱清染喊住了他。  “侯爷。。。。”  石长霂侧身,露出询问的表情,朱清染却突然顿住了,她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口,“听说侯爷这几日一直忙着北盛使团进京之事?”  石长霂眼眸转深,轻轻点了点头。  “那北盛使团。。。来的都有何人?”  “北盛大祭司,还有北冥府的小侯爷和小郡主。”  “北冥府的小侯爷。。。小郡主。。。?”  “不错。”石长霂说的很直白也很简洁,“是现如今北冥侯北冥重器的一双儿女。”  他话落,朱清染默了一下,然后抬头朝他笑了笑,“打扰侯爷了。”  石长霂便不再说。    外面月光皎洁,朱清染洗漱完毕,擦着头发打开了窗户。  故国不是故国,唯有明月依旧。  她缓缓伸出了手。  朱清染的手细嫩白皙,虽然这些日子变糙了些,仍旧很滑嫩,和以前自己的手截然不同。南人自来活得精致,她在家的时候母亲曾效仿南人,对她也是精雕细琢,但和南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北盛胡人,生而血腥’。  这是两个大煜商人在茶楼里低声耳语,无意间被她听见的。  大煜为中原正统,北盛皇族有胡人血统,历经百年,还是被人不齿。    她以为故国已经离她很远,但是今夜石长霂的一句话,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波澜。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又忍不住不问,那般没头没脑的问话,恐怕石长霂也已经起疑了。  他那般的多思多虑,心里不知想了多少,但他不来问自己,朱清染便当不知道。    “。。。小侯爷。。。小郡主。。。北冥侯的一双儿女。。。”朱清染喃喃念了一句,嘴角控制不住的冰冷起来。  是啊,二十年了,北冥府又有了新的小侯爷小郡主。  她却全不认得。  大梦一朝醒,这世上也无人再认识她了。  她低垂的睫毛像落花一样轻盈,朱清染缓缓关上了窗户。    而另一个厢房里,石长霂也没有睡,蜡烛爆了一次光,他才回了神,将手中的书扔在了榻上,起身站在窗边。  明月皎洁,但他心中烦闷。  朱清染的种种疑点,他不能作不知,先前陶斯人失踪,她就形迹可疑,如今又问出北盛之事,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