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陶斯人就醒了,朱清染喂他吃了早饭又吃了药,又陪着他说了会话。陶斯人精神尚可,未曾留下后遗症,反而有余力反过来关心她的状况。 “阿姐没事---”朱清染摸了摸他的头,“------你是都看到了,阿姐很好。倒是你,以后不准乱跑了。” 陶斯人点点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下次不要冒险,你出了事,阿姐总会想法子去救你的。” 陶斯人点点头,“我听阿姐的。” 朱清染的欣慰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乖,来,再睡一会,等你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陶斯人乖乖的躺下,朱清染给他盖好被子。 院内,石长霂正在下棋。 绿树葱葱,花草芬芳,都不如眼前的人来的如诗如画。 朱清染的脚步缓缓停下。 石长霂抬头询问,“九姑娘可否与石某对弈一局。” 朱清染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面前的黑白纵横,不禁抱歉道,“我的棋艺不好。” “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那好吧。” 朱清染的不好不是谦虚,她的棋艺的确不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石长霂杀的片甲不留,状况堪称惨烈,惨烈到朱清染都不好意思了。 “我棋艺不佳。。。扰了侯爷的雅兴了。” 石长霂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朱清染尴尬的摸了摸鬓角,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昨日来的匆忙,还得劳烦侯爷派人去一趟三河庄跟我的侍女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昨日我已派了五卓过去。”石长霂将棋子收起。 “那就多谢侯爷了。” 收好棋子,石长霂替两人倒了茶水,“这是今年新收的碧螺春,九姑娘尝尝看。” 朱清染哦了一声,抿了一口。 “如何?” 朱清染抬头,笑笑,“挺好。” “。。。”石长霂。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朱清染并不懂茶,至少,不如以前的那个她懂。出生肖国公府的名门贵女,竟然不懂茶? 石长霂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真是奇哉怪哉。 甚至,她连下棋的手法都大不如前,风格判若两人。大约是他打量的目光太直白,朱清染禁不住摸了摸脸,“侯爷瞧什么?” “听说九姑娘生病的时候,忘了很多事。” 端茶的手一顿,朱清染不答反问,“不好吗?” “九姑娘觉得好?” “我以为有些事忘了反而好,还是侯爷觉得我该记着?” 石长霂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水,“九姑娘可知,朱氏族人在辽东遭难,已经死伤大半。” “侯爷何意?” 石长霂抬眼望着她,“朱氏一族经此一难,只剩下稚子两三人,他日哪怕恩赦天下,也很难再出人才。” “罪臣之后,就算留得性命,恐怕百年之内也难以起复,一生碌碌无为,焉知死亡不是最好的结局。” “听起来,九姑娘似乎对世事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朱清染淡笑,“自然不敢一如从前。” 这茶喝到这个份上,实在败兴,朱清染道,“我有些不舒服,就不陪侯爷了,侯爷自便。” 她起身离开,石长霂也随之起身,在她身后道,“石某本以为九姑娘想知道辽东的消息,只是看当下的场景,倒是石某多事,姑娘看起来并不关心朱家族人如何。” 朱清染豁然回头,她算是看明白了,石长霂是故意跟她作对呢。 “石某很好奇为何?”他抬了下腿走到了她面前,相距不过半掌距离,他的眼睛幽深而漠然,“连郑三夫人听闻此消息都特意去了大悲寺,缘何九姑娘这般--”目光刮过她的额头一路蔓延到下巴,最后停在她的耳垂。小巧的耳垂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月白色的浅痕,石长霂目光所及,立刻吞了下面想说的话。 新婚第一日,她替他整理衣服,他推开她的手,猝不及防打到了她的耳环,长长的玉坠耳环刮到了她的耳垂,留下一条浅浅的伤口,冒出了血珠子。 于是,便留下了这道疤。 石长霂静静盯着面前的人,似乎想这张皮囊上找出一丝漏洞,但是最后注定只是失望。 良久,石长霂退后一步,朝她躬身赔礼,“石某失礼了,请九姑娘莫怪。” 朱清染能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她只能说一句不妨碍。 “其实今日是有其他事想问九姑娘。”石长霂道。 朱清染顺势而下,道,“侯爷请问。” “听说追魂箭是北盛府的绝学,二十年未曾现世,但是那日丛林之中,九姑娘却是一语道破它的来历,九姑娘。。。是如何得知?” “我曾在书肆买过几本孤本,其中有记载北盛之事,追魂箭的事是我从书中得知。” “书唤何名?” “孤本老旧,已没了书名。” “那这样说,北盛军中善用的包扎之术,也是从书中得知?” “不错。” 石长霂道,“不知石某能否借阅一下九姑娘手中的这本孤本?” 朱清染道,“书留在了三河庄,侯爷想看,等我回去之后着人送给侯爷一观。” “如此就多谢了。” 朱清染道,“侯爷还有何疑虑?” “石某并无疑虑,不过有些许困惑,今日九姑娘既然已替我解答,自然已无其它。” 朱清染动了动唇角,显然不信,只是忍着不说。 白日的这段插曲之后,石长霂再没露面,晚间六白送了饭,朱清染忙喊住了他 “石长霂。。。” 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六白道,“侯爷有公务要处理,吩咐属下在此照顾九姑娘。” “哦。”她点点头,然后道,“劳烦你等石长霂回来告诉他一声,斯哥身体已经渐好,等明日汪大夫复诊之后,若是无碍,我想回三河庄。” 六白并不看她,“侯爷吩咐了属下照顾九姑娘,其他一应事务属下不敢擅自做主,九姑娘要走,不如等侯爷回来后当面辞行。”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 朱清染瞪了一眼,六白照旧是低垂善目,看她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 此后数日,石长霂都没有露面,石长霂不回来,六白就不放人,朱清染只能在安宅一直住下去。 她这里自有安乐,但凤阳城内,波谲云诡。 北盛使团入宫觐见,商讨两国互通商贸之事,两国使臣在大殿上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争吵的异常激烈。 尤其是北盛充当使臣的大祭司千秋,听说大殿之上舌战群雄,竟驳斥的大煜户部官员哑口无言,可谓出尽了风头。 千秋是大祭司之身,自来深居简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更不要说见,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位冰山一般的大祭司,本以为是寡言之人,没想到口才了得,引经据典博学竟然丝毫不输南国大儒。 不要说大煜朝廷如何震惊,就是新帝心里也是有些惊奇。 大殿争论之后,新帝在后花园跟韩卓散步,不禁说道,“都说北人有胡人血统,是粗野之人,却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人才。” 韩卓自小长在凉王府,与新帝的关系非一般君臣可比,说话并不忌讳,闻言不禁道,“可惜臣今日轮值竟然没赶上,要不然。。。”他哼两声道,“。。。我就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大煜的厉害,靠嘴皮子取胜有什么了不起,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能人了。” 新帝不禁笑道,“朕可听说这位大祭司身负绝学,论武功也不差,你真有把握能赢?” 韩卓嘿嘿一笑,“他使得是阴柔之力,和臣的阳刚之气不是一个路子。” “狡辩。”新帝笑着斥责一句。 韩卓笑道,“臣是粗人,嘴皮子是不如人,但是今日殿上不是还有石长霂嘛,锦衣侯的才名不是被多少人吹嘘过,怎么今日他竟没出面?” 提到石长霂,新帝淡淡笑了一下,“千秋是客,又是按规矩来详谈商贸之事,属于国事。长霂虽有才学,若在大殿之上对他咄咄逼人,未免显得我大煜小气,不懂礼仪,他是大家出身,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失礼之事。” 这话乍然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深究起来又让人觉得怪异。 韩卓深知新帝对世家非如表面那么放心,肖国公府一事可见一斑,如今凤阳唯独石国公府独大,石长霂又是新宠,陛下虽重用他,也未尝没有提防之心。 韩卓于是只好装傻的不接话。 新帝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忌讳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挥了挥袖子道,“回宫吧。” “是。” 因陛下首肯,互通商贸的细节就要抓紧起来,户部这几日很繁忙,千秋也跟着要忙,轻裘身体好了,便也被他抓着跟着后面打杂,倒是鸾凤,无所事事,常常混迹凤阳市井。